共生树茂密的树冠中，卢西卡和玛歌玛隐匿在高处。
现场早已被保护起来，周围不断有蜜蜂飞行器环绕。
“卢西卡，我感觉我们真的像重返现场的凶手。”
“胡说，我们是为真理而战。”
卢西卡嘴里反驳，双手不停歇地仔细对比身边拓印的白色模具。
一共87对脚印，最新的大约30对。
除去昨夜在场人员，有两对格外奇怪。
一对是光秃秃的脚印，大约11英寸，步伐稳健而死者海伦娜当时是穿着鞋的；
另一对也是光脚，只有2英寸，并且不是真正的“一对”，而是一只脚和一只前脚掌。
“这个大小，只有婴儿的脚才符合吧？而且为什么不是完整的？”
卢西卡左右歪头，试图想象出这两双脚印会出现在什么情况下。
“产妇克希拉，应该从头到尾没法下地，你说还有谁呢玛歌玛？”
没听到回应，卢西卡转头，只见玛歌玛满脸铁青，正骑在粗壮的树干上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玛歌玛用尽全力翻了个白眼，嘶哑的嗓音开口道：“你们尘民真是不当家不知魔力贵……”
“玛歌玛！”
在卢西卡的惊呼中，玛歌玛穿透层层树影坠落。
超过50米的高度，掉下去一定会死。
卢西卡的爬速无法超越自由落体，她急得满脸通红，试图用模具砸醒玛歌玛。
“嘭——”
沉闷的撞击声后，仍在树上的卢西卡睁开双眼，随即她几乎要叫出声。
树下，一个身穿深蓝色燕尾服的女人，正双手端着昏迷的玛歌玛，满脸冷漠。
老师！”卢西卡加快了爬行速度。
“你再大声一点，全城的飞行器就都能聚集过来了。”
索莱尔解下披风，用随身的笛子一指，披风便尽责围在她们身边，同时更换成环境色。
她则是一屁股坐在礼帽上，掏出手帕擦拭光脚。
礼服裤腿还在淅淅沥沥滴水，但她浑然不觉。
卢西卡跳下树跑进围挡低声问：“索莱尔老师，你怎么来了？是帮我找证据吗？皮提亚女士呢？”
“问题太多，不想回答。”
“好吧老师，你有什么发现？”
索莱尔拿起皮鞋向下抖抖后蹬上：“水里有东西，但我看不清。”
“怎么会？连你也看不清的东西……不会是传说中的水怪吧？”
她更加靠近索莱尔，“实不相瞒，我最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现在也有。”
索莱尔幽蓝的眼睛凝视卢西卡，仿佛在思考为什么要让她当自己的学生。
“我是指，水里有证据，但我的魔法无法打捞。算了，你把这个放到她眼皮上。”
索莱尔从手袋中掏出两枚金黄透亮的琥珀。
琥珀既是货币，也是每个魔法者必备的“回血良药”。
这些地壳运动中深埋地下多年的物品，对她们来说比黄金值钱一万倍。
恰好，仲黎城离戈娅大陆最大的火山较近，也有更多琥珀可以开采。
“她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又过度使用魔法，难怪会晕倒。”卢西卡挠头。
“在戈娅大陆，没有觉醒天赋魔法的人类寥寥无几。”
她靠上世界上最粗壮的树身，双肘放在岔开的双膝上，“所以我经常会忘记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可是你够聪明，否则我不会让你做我的学生。”
索莱尔拍拍她的肩，“赫卡特没有魔法，也顺利活到九十多岁。”
卢西卡仰起头，脱掉皮衣和灯笼裤：“那我就下水一趟吧，敬爱的索莱尔大魔法师，请不要让人打搅我。”
捧花大小的蜜蜂飞行器在空中盘旋，索莱尔从湖面的气泡收回视线，举起宝石蓝的笛子开始吹奏。
悠扬笛声盖过风声和蝉鸣，也盖过飞行器的嗡鸣。
周边一切没有变化。
孩子们仍在不远处的广场学习射击；庄园长姥们仍旧来来往往忙碌；年轻的管理者们也尽责巡视。
只是所有人都无视了治安署追捕的“犯人”。
“好曲子。”不远处皮提亚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共生树，“你的音乐总能令人沉醉，而忘记该做的事。”
索莱尔支起一边膝盖：“警署那边情况如何？”
“布雷兹应该会很快反应过来。趁这时间，我得去一趟三楼医疗室，昨晚那个产妇住这儿吧？”
索莱尔耸肩，深蓝的眸子目送皮提亚去往主楼。
她转身对上共生树经年累月的刻痕：“任何真相都逃不过你的见证，可惜你不会说话。”
湖心，卢西卡钻出水面，大口换气，再次潜下去。
内湖最深的地方才五米，是庄园因板块运动重新露出地表时，形成的小心盆地。
卢西卡这次成功潜入水草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一点点探寻。
光线很暗，只能看清半英尺范围的生物。
她割断拦路水草，灵活穿行到海伦娜女士最终下沉的地方。
深绿色的水草间，忽然飘起点点星辰。
是魔法尘埃！
卢西卡往前用力蹬腿，双手扒开丝状水草，更多闪着亮光的尘埃浮了上来。
她快速游到中间，往外吐出一口气，深潜下去。
萤火虫似的魔法尘埃聚集在她周身，密密麻麻照亮水底。
卢西卡双目圆瞪，泥沙下竟然涌动着一条火红的岩浆脉络！
胳膊粗细的脉络像心脏般跳动，一直延伸到湖底的另一边。
卢西卡伸出小刀拨弄，刚触到边缘，“咕咚”一声就炸开了。
冲击波瞬间将她带回下潜的地方，浑浊泥沙后，她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梦里的女人！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怨蠹涌向卢西卡，那不是她的，是那个女人的。
她用力挥开水草，试图回到湖心。
“啪——”
两只手拉住她的脚踝，卢西卡回头看去，布雷兹正紧紧拽住她的双脚。
一瞬间的交锋，卢西卡清楚感觉到布雷兹真诚的担心，以及对自己莫名的信任。
岸上早已站满警探、哨兵和医生，玛歌玛正靠在医生怀中喝热牛奶。
一匹白马正在不远处吃着草。
卢西卡浑身湿透，亦步亦趋跟在布雷兹身后。
“我找到证据了，”此时她顾不得湖底看到的画面，冲众人大喊，“有人给湖中施了魔法！”
索莱尔把斗篷披到她身上，赫卡特长姥则抚着胸口，满脸“活着就好”的表情。
“布雷兹警探，我感受不出魔法种类，但某种程度上洗清了我的嫌疑——我是众所周知的「尘民」。”
她伸手从后腰掏出玻璃罐，里面是整瓶湖水和漂浮其中的魔法尘埃。
“天赋者无法触碰它类魔法尘埃，否则会被灼伤。
我们只需要逐个排查，究竟是谁给内湖降下魔法并一步步引导死者溺水就好。”
卢西卡没有刻意掩盖脸上的娇傲，冲赫卡特和索莱尔挑了下眼睛。
“如果过了18岁还没有魔法，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了，至少目前整片大陆都是如此。
可能我就是这么平凡的人类，还好我脑子够聪明——”
卢西卡一手抱胸指了指太阳穴，“也够幸运。”
“看来是光的指引。”索莱尔勾起嘴角。
布雷兹微抬眼皮：“有点意思，可死者脖子上的掌印怎么说？海伦娜的家属目前在会客厅，等待你的解释。”
“只需要看看掌印处是否有同样魔法物质就行了。”
不远处传来皮提亚的声音，她脚步沉着，精致的银头手杖往树冠上指去。
昨夜生产的克希拉影像便出现在郁郁葱葱的树叶上。
“这是我的助手女士发明的梦境导出成像，你们可以看看。
若有怀疑，可以邀请克希拉女士前来对峙，只是她在照顾孩子。”
画面中，克希拉靠在热气蒸腾的温泉池边，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身后出现一个人影，蹲身放下手中银质托盘，举起一小碟蛋糕送到她脸侧。
深棕色皮革手套与卢西卡的一模一样，就连裂纹都相同。
“克希拉女士，您的临产期就这两天了，需要随时补充体力，可以吃含麦麸的蛋糕吗？”
良久，克希拉伸手接过：“多谢你卢西卡，生日还要照顾我。”
“没关系，我喜欢这份工作。”
……
赫卡特长姥眼周的皱皮都撑开了：“她怎么能够撒谎，怎么能撒谎？要不是皮提亚，真相怎么大白！”
她呼哧呼哧喘着气，卢西卡忙上前为她抚平胸口。
老人一旦动气，说话就不会好听到哪里去，“难道就因为卢西卡是尘民？难道戈娅大陆要把尘民们赶尽杀绝吗？！”
卢西卡轻声唤道：“嬷嬷，我没事，皮提亚不会的。”
玛歌玛在医生搀扶下站起来，手中托着那双不足两英寸的脚印模型，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陷害卢西卡，人影、掌印确实可以用魔法达成。
认为你们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东西上面，我总觉得很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对不完整的婴孩脚印，安静躺在玛歌玛粗糙的掌心。
布雷兹歪头舔舐下唇，拿过那对脚印举到眼前细看。
“哨兵长，戈娅大陆最近有发现什么新型魔法吗？”
“暂时没有，”哨兵长接过脚印模型，“这上面也有魔法尘埃。”
她向哨兵们勾手，她们迅速疏散人群，一台随时待命的雪茄型空中船坞降落。
从舷窗能看到，哨兵们上船后有条不紊拿出防护手套、工程护目镜、防蠹面具……
蒸馏机发出刺耳的呲气，几分钟后，哨兵长走出船坞，取下面罩。
“经过哨站的初步检测，的确出现了科属不明的魔法，不属于戈娅大陆现存的任何人。”
她一手端着模型，一手拎着那瓶湖水，表情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
“不，”卢西卡出声反驳，“戈娅大陆现存的人类数量，在今天已经发生改变。”
所有人同时看向她。
布雷兹接话道：“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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