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伞上，顺着顶部的缝隙凝聚成滴滴水珠，然后掉落。
走进教学楼，林霖收好伞擦了擦湿润的脸。他的情绪不高，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秀气的眉一会儿隆起，一会儿松缓，牵动了漂亮的眸子。
黎同学说想对我好，那我呢？我会想要对黎同学好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觉得是的，他也想对黎同学好。但是脑子告诉他，他并不这样想。比起付出，他私心里更倾向被关爱。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朋友应该是互帮互助，可从认识黎同学到现在，他好像一直在受到帮助。黎同学总会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反过来想想，他根本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就像网吧的恶战，他也是躲在一旁。所有的危机，都是黎同学自己解决的，他更像是旁观者。
在他的认知里，付出和回报应该成正比，但是现在反了，黎同学是高付出，他是低回报。
这一点也不公平……
黎旌丞完全不知道林霖是这样想问题的，他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诚挚，感动了林霖，所以不善言辞的林霖才选择了沉默。
事实上，他想多了。
“黎同学，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林霖说得很坚定，黎旌丞听得眉头一拧，“为什么？对你好还不行？”
“不公平。”
“哈？”黎旌丞没太懂他的意思，“怎么不公平了？”
“我没办法像黎同学你对我那样地对你好……”
“你在和我说绕口令？”黎旌丞有些头疼，“好不好是主观感受……”
“但是也有客观标准。”林霖接上话说道：“付出是可以看见的，付出的多少也是可以量化的，朋友与朋友之间的付出是完全能够计算的。”
见他说得这么严肃，黎旌丞反倒笑了，“那你说说，我们之间该怎么计算。”
“黎同学你帮过我很多次，总在我最难堪的时候替我解围，但是当你遇到麻烦时，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用次数来衡量‘付出’的多少？”黎旌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林小喵，你在和我谈合同么？”
“但是这是事实呀……”
“事实？谁告诉你的。”
林霖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姐姐告诉我的……她说天底下没有人应该理所应当对自己好，当有人愿意为自己付出，那么自己也应该做到如此。但是为了减少可避免的伤害，自己可以不用付出得过多，做到同等付出就好……”
黎旌丞的眉心隆成了川字，“那你要如何评定‘同等’？要付出多少才能算同等付出？按你这个说法，我保护你不受伤害，那你是不是也该同样保护我？那我要是去干架呢，你是不是得挡在我面前挨揍？”
一连串的话噼里啪啦下来，林霖跟着点了点头，他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我们是朋友，朋友会眼睁睁看着朋友挨揍？林小喵，你觉得这个做法很合适是因为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待问题，你换成我的角度试试呢？我会允许你挨揍吗？我根本不会同意你这样做。所以问题又来了，你愿意做的事在我这是不可以的，那你的付出还算是付出吗？”
黎旌丞的目光很是犀利，“你付出是想让我感受到，还是单纯想完成自己的准则？”
林霖愣住了。他想了想，说道：“不能同时达到吗？”
黎旌丞脸上一顿，无奈笑道：“前者已经达到了，后者得看你怎么想。”
“我觉得还差得很远……”
“所以这是悖论。”黎旌丞柔和了表情，说：“朋友之间应该双向奔赴，自我感动式的付出没有意义。更何况人有不同，对付出的理解也不一样。但在我这，我能感觉到你的付出。”
“还有，你之所以觉得可以用次数量化我的付出，是因为很多时候我是通过行为来表现，这很容易被看见。但是有一种付出更偏向于情感，是情绪上的变化，它不容易被感知，也经常被忽略。”
“好比如我可以轻松向你表达我的想法，你可以吗？你不行，你要做很多心理建设才能鼓起勇气。而你做出行为的这一段心历路程，便是你对我的付出。这其实不简单，要纠结和烦恼很多东西才能最终作出决定。”
“我可能帮过你几次，但这都是举手之劳，根本没有难度。我不过做了一件只要表个态，动动手就能轻而易举搞定的事，但是你不一样。”
说到这，他笑了笑，“还记不记得我揍人，要把那家伙从阳台上扔下去？”
林霖点点头。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时他怕极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
“最后我也没扔成，你阻止了我。当时我挺诧异的，也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拦着我。事后我想了想，你应该是担心出了事我会有麻烦。而且你知道吗，我会住手完全是因为你的转变。”
黎旌丞卖了个关子，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那时的表现和平常很不一样，变得很坚决，看得我一下子就愣住了。现在想想还挺感动，毕竟是为了我，你丢掉了平日的怯懦……我想，这个转变应该需要很大勇气，你当时肯定很难受吧？”
林霖张了张嘴，却猛地发觉自己出不了声音。喉咙紧得很，酸涩的滋味不受控制地汩汩往上冒。
他确实难受，只要自己需要做出抉择时，他便觉得脑子里有很多蜜蜂嗡嗡嗡地乱窜。自己想的那些用来说服自己的话也像根根毒针，拼命扎着他的血肉。
“可是我想到黎同学你，我就觉得我一定可以……”林霖的话很轻，带着微不察的颤抖。
黎旌丞扬起唇角，抬手轻轻搭在林霖头上，“这不正说明你在付出么。”
“但是还不够，我……”
“哪不够了？”黎旌丞笑着打断他的话，伸手搂上林霖的肩，带着人往楼上走去，“怎么不够了？我们可是朋友，朋友干嘛分得这么清。我说足够了就是足够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林霖心头一震，眼眶一下子热了，他连忙低下头，狠狠眨了眨眼。
心意……
他的心意好像永远都传达不出去，就连耗子也感受不到。耗子总说他薄情寡淡得很，什么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一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很在意耗子，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听话的那个角色。耗子有时说的话他也很不赞同，但他不敢反驳，他怕耗子生气。可耗子不这样认为，耗子觉得他太平淡了，因为不在意所以才会这样平淡。
现在，黎同学竟然说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虽然不清楚这是黎同学的真实想法，还是说只是安慰他，但他听见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心情好上许多，仿佛也有了活力。他抬起头，双眸里洋溢着欣喜。目光落到帅气的脸上，他顿了顿，若有所思。
黎同学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好像没有那么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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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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