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枯燥且嘈杂的几个小时，晚自习终于结束了。林霖收拾好书本，快步出了教室。
黎旌丞正站在过道上，双肘搭着栏杆。见林霖出来摆了摆手，“装那么多书干嘛，不嫌重？”
林霖看了看对方空瘪的书包，腼腆笑了笑，“要预习课本。”
黎旌丞猜到了，好学生大多都这样。俩人一前一后下楼，走近教职员工贴墙时，黎旌丞停下了脚步。
林霖撑着伞，伞沿遮挡了视线，没注意到前方，他一下子撞了上去。
伞帽啪地一下顶上了黎旌丞的脸，回弹的时候差点给林霖摔了个屁股墩，还好黎旌丞手快，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站稳了？”
林霖忙不停点头，眼含歉意地望着对方。
黎旌丞搓搓脸，打趣道：“幸好你的伞帽上没那根针，不然我帅气的脸可就惨了。”
林霖赞同地点头，双眸紧盯着他的脸，硬是看得黎旌丞都快不自然了，才蹙着眉担忧道：“黎同学，你脸上有划痕……”
“哦。”难怪刚才摸着有点刺痛，黎旌丞心里嘀咕着。
这点小伤不值得在意，他安抚似的揉了揉林霖发顶，然后转身看向贴墙。目光一排排扫过，最后落在一个耷拉着眼皮的男人脸上。他思忖半晌，指着这张照片问道：“这人风评怎么样？”
林霖看过去，下意识缩了缩肩。
黎旌丞注意到了，不动声色皱了下眉，“很怕他？”
“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霖有些纠结，想了想他说道：“刘主任人挺好的，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而且他对受了欺负的学生很好，那些学生也很喜欢他……”
“那些？”黎旌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斟酌一番他问道：“你呢？他对你不好？”
“不是……”林霖脸上越发纠结，“他对我很和蔼的……”
“但是你仍旧不喜欢这人。”
“嗯……”
“为什么？”
林霖看着他，说了一句很不负责任的话，“感觉……看见他就感觉很不舒服……”
见他眉头深锁，眼神恍惚欲言又止的样子，黎旌丞猜测林霖有所保留。他没直接追问，反倒提起了早上发生的事，“今早站门口的就是刘虎 ”
话音刚落，“刘虎”两字一出，林霖猛地睁大了眼睛，面上有些惊恐。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黎同学，你真的没看错吗……”
“嗯，看得很清楚，他在门口站了接近一两分钟。他是不是做过什么事，你这么……”
话还没说完，旁侧便响起了话音。
“诶哟，这不是林霖吗？怎么还不回家啊，在这站着干什么呢？”
林霖身体一僵，熟悉的声音让他不禁背脊发寒。他迟钝地转过头，呆愣几秒，主动向黎旌丞的身边靠了靠。
刘主任依旧笑眯眯的，耷拉的眼皮挤成了一条缝，“怎么回事呢？林霖你看起来好像很怕我，这可伤了老师的心。”
林霖张了张嘴，脚步却不停往黎旌丞身后靠拢。
这时，刘虎也注意到了旁边站着的身材高大的学生。吊梢眼挤了挤，笑道：“交新朋友啦？很不错嘛。”
本是日常的寒暄，可不知为何，林霖却感觉到了危险，那种充斥着恐惧的心悸再次涌上心口。
黎旌丞目光冷冽，看刘虎的时候犀利之中透着股漠视。他抬了抬下巴，侧身挡住了刘虎的视线，随即直接握住了林霖的手，还轻轻捏了捏林霖的手心。
这个动作无疑让林霖放松了些，不再那么害怕了，心里头的恐惧浪潮也随之稍稍退去。
但刘虎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眯缝眼在两人脸上来回转动，原本看不啥到的眼珠子也露出了半截，摆在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定格了，稍显扭曲。
不多时，刘虎脸颊两侧的肌肉动了动，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高大的学生，“这位同学是……”
“黎旌丞。”黎旌丞的语气很不客气，一点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刘虎脸色骤变，慌乱不少。黎旌丞这个名字他听过，何永涛之前跟他说，东区有位太子爷要转来，还叫他收敛点别招惹到人。
妈的！
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怎么运气这么差，居然遇上了这个刺儿头！
暗地里骂着，他转眼看向躲在黎旌丞背后的林霖。也是奇了，太子爷居然会和平民窟的家伙玩一起。
眯了眯眼，他瞟向俩人握着的手，突然会心一笑。
哦？是这样啊……
他说呢，太子爷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人玩一起，原来是有所求啊。看来，这位太子爷也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近人情嘛，是个懂得温柔乡的人。只是可惜了……
他的目光在林霖脸上流转，又自然地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想法。
怪可惜的，好不容易找到个漂亮的……
但他没胆子招惹东区的人，更别说像黎旌丞这样有着雄厚背景的爷。明白了局势，他顺势讨好地笑了笑，又客套地多说了几句，便晃晃悠悠离开了。
见刘虎出了校门，林霖才真正松了口气。他的手还被黎旌丞紧紧握住，因为姿势和位置的缘故，雨伞很难遮住全身，半边衣袖都湿透了。
白色的薄衫贴在身上，勾勒出了隐晦的弧度，还若有若无显出些许颜色。
黎旌丞冷着脸转头看向林霖，想说什么又堪堪止住。他伸手替林霖扯了扯衣服，见衣衫不那么贴身，才严肃地说道：“今后离这人远点，能不接触尽量别接触。”
他见多了三教九流的人，这个刘主任的一举一动都藏着心思，还他妈笑得恶心，是他最看不惯的那一类。
林霖乖乖点了点头，看向黎旌丞的眸子仿佛藏了话，但又忌讳着什么，只好再次沉默。
也不知道是林霖太好懂了，还是黎旌丞真的有在时刻关注林霖，他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然后拉着林霖快步离开了学校。
又走进了空荡的巷子，之前还是黄沙漫天，现下起了雨，能见度倒是提高不少，只是道路泥泞了。
俩人静静走着，拐角处竖了根生了锈的钢管。有些措不及防，俩人毫无默契地各躲一边，牵着的手很不幸地哐当一下撞了上去。
黎旌丞骂了句脏话，急忙松开手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林霖摇摇头，他的手都被黎同学攒在手心里，根本没有撞到。但刚才那声闷响确实很实在，何况钢管又那么硬……
“黎同学，你的手还好吗？”他询问道。
“嗯，没啥，就有点麻。”黎旌丞甩了甩手，主动岔开话题，“林小喵，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林霖愣了愣，咬唇犹豫好一会儿，说道：“那个刘主任……”
“他招惹过你？”黎旌丞的眼神有些狠。
“没有……”回想起自己看到过的画面，林霖轻声说：“我们班原本还有个同学，是个男生，叫何遥。他、他和刘主任走得很近……”
“每次放学何遥都是最晚一个离开教室，我开始也不知道他和刘主任关系很好，直到某天，我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没能准时离校，等我回到教室想要拿书包时，我看到了刘主任和何遥……他们站在角落里，互、互相抱着……”
林霖说着说着便捂住了嘴，不是害羞，是回想起那个场面他感到了不适。
黎旌丞拍拍他的背心，想让他好受点。看他情绪稳定了些，才继续问道：“何遥去哪了？退学了？”
“他……自/杀了，从学校顶楼跳了下来……”
黎旌丞嗯了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听见了……”林霖颤抖着声音说：“他自/杀的前一天晚上，他坐在学校花坛旁边哭。我看见了，想走过去看看他……因为，因为他和我一样，一样被欺负，所以我也很在意……”
他解释道，深深吸了吸气，又接着说：“我听见他不停说着‘为什么是我’‘我不愿意’‘好恶心’之类的话，他一直哭着说救救我。但是……”
林霖明显哽咽了一声，“我跑了……我看到刘主任走了过来，我很害怕，然后跑了。第二天，何遥便从楼上跳了下来。如果，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开，或许……”
“林小喵。”黎旌丞打断他的话，“这不怪你，至少导致这个结局的人不是你，你要谴责，也应该谴责罪魁祸首，懂吗？”
林霖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控制不住这样想，他觉得何遥是可以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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