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秦本纪(二十四)

前面既然说到甘茂跑了,这里详细说说甘茂吧。

甘茂,是楚国下蔡人。曾侍奉下蔡的史举先生,跟他学习诸子百家的学说。后来通过张仪、严君疾的引荐得到拜见秦惠文王的机会。秦惠文王接见后,很喜欢他,就派他带兵,去帮助魏章夺取汉中地区。这是个很有才能的人,能文能武。

秦惠文王去世后,秦武王即位。当时张仪、魏章已离开秦国,跑到东边的魏国。蜀侯辉和陈壮谋反,秦武王就指派甘茂去平定蜀地。返回秦国后,秦武王任命甘茂为左丞相,任命严君疾为右丞相。后来为秦武王拿下宜阳。是秦武王时期的重臣。秦昭襄王继位以后,也继续重用他。

秦昭襄王的母亲出身楚国,于是在她掌权后积极跟楚国联姻,给自己儿子娶楚国的媳妇,把秦国的公主嫁到楚国去。楚怀王看秦楚关系稳定,就以从前秦国在丹阳打败楚国的时候,韩国坐视不救为借口,带兵围攻韩国雍氏。韩王派公仲侈(前面也提到过倾向于交好秦国的韩国大臣)到秦国告急求援。

秦昭襄王刚刚即位,宣太后正跟楚国结交,所以不肯出兵救援。

公仲侈就去托付甘茂,甘茂便替韩国向秦昭襄王进言说:“公仲侈正是因为觉得有望得到秦国援救,所以才敢抵抗楚国。眼下雍氏被围攻,秦军不肯下肴山救援的话,公仲侈就会瞧不起秦国不会再来朝见了。韩公叔也将会让韩国向南跟楚国联合,楚国和韩国一旦联合成为一股力量,魏国就不敢不听它的摆布,这三国势力联合起来,就能跟秦国较量了,咱们跟他们三国可都有仇。您看坐等别人进攻与主动进攻别人相比,哪样有利?”

秦昭襄王说:“好。”于是就让军队下肴山去救韩国。楚**队只好撤离,毕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秦昭襄王让向寿(楚国人,宣太后亲戚,前面甘茂出使的时候也带着过他,也是昭襄王发小,关系非常好)去平定宜阳,同时派严君疾和甘茂去攻打魏国皮氏。向寿出使到楚国,楚怀王听说秦昭襄王十分敬重向寿,于是很礼遇他。

向寿为秦国驻守宜阳,准备据此攻打韩国。前面刚把打韩国的楚国赶跑了,后脚自己要上手。所以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比嫖/客和妓/女的稳固不到哪里去。

韩相公仲侈派苏代(苏秦族弟,纵横家,各国之间纵横捭阖,本来在燕国,被派到齐国,替韩国游说向寿)对向寿说:“困兽犹斗,兔子急了会咬人。您即使攻破韩国,让公仲侈受辱,但公仲侈仍可收拾韩国局面再去侍奉秦国。他自认一定可以得到秦国的封赐。现在您把借口送给楚国(可能是说楚国待他比较好,所以外交政策倾斜楚国),又把杜阳封给下小令尹,使秦、楚两国交好。秦、楚联合,无非是再次攻打韩国,韩国肯定要灭亡。韩国要灭亡,公仲侈必将带自己的势力拼死抵抗(您在宜阳可就不一定安全了)。希望您深思熟虑。”

向寿说:“我联合秦、楚两国,不是要对付韩国。您替我向公仲侈申明下我的立场,说秦韩两国完全可以睦邻友好。”

苏代回答说:“我愿意向您进一言。人们说尊重别人所尊重的东西,才能赢得别人对自己的尊重。秦王亲近您,比不上亲近公孙奭;秦王赏识您的智慧才能,也比不上赏识甘茂。可是如今这两个人都不能直接参与秦国大事,而您却独能与秦王对秦国大事作出决策,这是什么原因呢?

是他们各有自己失去信任的地方啊。公孙奭偏向韩国,而甘茂偏袒魏国,所以秦王不信任他们。现在秦国与楚国争强,可是您却偏护楚国,这是与公孙奭、甘茂走的同一条路。您靠什么来与他们区别开来呢?

人们都说楚国是个善于权变的国家(意思就是反复无常),您这种策略一定会在与楚国结交上栽跟头,这是自惹麻烦。您不如与秦王谋划对付楚国的策略,跟韩国友善防备楚国,这样就没有忧患了(说的好像韩国多么坚定似的)。韩国与秦国结好,必定希望把国家大事委托偏向韩国的公孙奭,听他的意见,但是秦王一定会把国家托付给偏向魏国的甘茂来保障秦国的利益。韩国,是您的仇敌。如今您提出与韩国友好而防备楚国,这就是外交结盟不避仇敌,这说明您是把秦国的利益放在个人情感和利益之上。”

向寿说:“是这样,我是很想与韩国合作的。”

苏代接着说:“甘茂曾答应公仲侈把武遂还给韩国,让宜阳的百姓返回宜阳(交好韩魏为了攻打齐国?给自己留后路?)现在您一味想着收回武遂,很难办到。”向寿说:“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呢?武遂就终究不能得到了?”

苏代给出主意说:“您为什么不借重秦国的声威,替韩国向楚国索回颍川呢?颍川是韩国人都在意的,您若索要并得到它(实质上给韩国),这是您的政令在楚国得到推行而拿楚国的地盘让韩国感激您。您若索要却没有成功,这样韩国与楚国的怨仇不能化解,两国都会巴结秦国。秦楚争强,您通过责备楚国来使韩国逐渐向您靠拢,这大大有利于秦国。”

向寿听了后,衡量利弊,一时下不了决心于是随口问:“该怎么办呢?”

苏代继续游说:“这对您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啊。甘茂想要借着魏国的力量去攻打齐国,公孙奭打算凭着韩国的势力去攻打齐国。现在您夺取宜阳作为功劳,又能取得楚国和韩国的信任让这两个国家稳定住,进而可以在惩治齐国魏国。一旦成功,公孙奭和甘茂的打算都将化为泡影,他们在秦国的权势也就会进一步削弱。”此消彼长,他们弱了,您不就强了吗?

甘茂向秦昭襄王提出,把武遂归还给韩国。向寿和公孙奭竭力反对这么做,但没有成功。向寿和公孙奭因此而怨愤甘茂,常在秦昭襄王面前说甘茂的坏话。甘茂恐惧,怕有不测,便停止攻打魏国的蒲阪,乘机逃亡。严君疾就跟魏国和解撤兵。

至于甘茂为什么把武遂还给韩国也是一个迷,大概可能是要交好韩国去打齐国,至于为什么打齐国也是件很迷幻的事,秦国的策略是远交近攻,应该和齐国交好更合适,而且后来甘茂跑到齐国避难还当了官。

甘茂逃出秦国跑到齐国,路上恰巧又碰上苏代。当时,苏代正替齐国出使秦国。甘茂说:“我在秦国获罪,怕遭殃祸所以逃出来,现在还没有容身之地。我听说贫家女和富家女在一起搓麻线,贫家女说:‘我没有钱买蜡烛,而您的烛光幸好有剩余,请您分给我一点剩余的光亮,这无损于您的照明,却能使我同您一样享用烛光的方便。’现在我处于困窘境地,而您正出使秦国,大权在握。我的妻子儿女还在秦国,希望您拿点余光救济他们。”

苏代应承下来,完成外交任务后,苏代借机劝说秦昭襄王说:“甘茂,是个不平常的士人。他在秦国居住多年,连续三代受到重用,从肴塞至鬼谷,全部地形何处险要何处平展,他都了如指掌。如果他依靠齐国与韩国、魏国约盟联合,反过来图谋秦国,对秦国可不太有利呀。”

秦昭襄王说:“既然这样,那么该怎么办呢?”

苏代说:“大王不如送他更加贵重的礼物,给他更加丰厚的俸禄,把他迎回来,假使他回来了,就把他安置在鬼谷,终身不准出来。您不用,别人也用不上,不就安心了吗?”

秦昭襄王说:“好。”随即赐给甘茂上卿官位,并派人带着相印到齐国迎接他。甘茂执意不回秦国,回去一定没好果子吃。

苏代又对齐湣王说:“那个甘茂,可是个贤人。现在秦国已经赐给上卿官位,带着相印来迎接他了。由于甘茂感激大王的恩赐,喜欢做大王的臣下,因此推辞邀请不去秦国。现在大王您拿什么来礼遇他?”齐王说:“好。”立即安排他上卿官位,把他留在了齐国。秦国也安抚厚待甘茂家族。

后来齐国派甘茂出使楚国,楚怀王刚刚跟秦国通婚,两国关系看起来蜜里调油。秦昭王就派人对楚怀王说:“希望您把甘茂送到秦国来。”楚怀王也知道甘茂的能力,也希望甘茂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向范蜎询问说:“我想在秦国安排个丞相,您看谁合适?”

范蜎回答说:“我的能力不够,看不准谁合适。”

楚怀王说:“我打算让甘茂去任丞相,合适吗?”

范蜎回答道:“不合适。那个史举(甘茂的老师),是下蔡的城门看守,大事不能侍奉国君,小事不能治好家庭,他以苟且活命,人格低下,节操不廉闻名世,可是甘茂事奉他却很恭顺。以秦惠文王的明智,秦武王的敏锐,张仪的善辩来说,甘茂能够一一奉事他们,取得十个官位而没有罪过,这是一般士人难以做到的。甘茂的确是个贤才,但不能到秦国任丞相。因为秦国有贤能的丞相,对楚国就不是好事啊。

大王先前曾把召滑推荐到越国任职,他暗地里鼓动章义发难,搞得越国大乱,因此楚国才能够开拓疆域,以厉门为边塞,把江东作郡县。大王您所以能够达到如此辉煌的地步,原因就是越国大乱,而楚国大治。现在大王忘记把这种策略用于秦国,让甘茂去秦国坐相国,我认为是战略性错误。您要是打算在秦国安置丞相,向寿这样的人更为合适。向寿本身就是楚国人,并且跟秦王是亲戚,自小跟秦王同穿一件衣服,长大后同乘一辆车子,因此能够直接参与国政。大王一定要安置向寿到秦国任相,那就是楚国的好事了。”

于是楚怀王派使臣去秦国,请求秦王让向寿在秦国当相国。秦国也终于让向寿担任了相国。

说实话我实在没有理清楚这个点,就算宣太后是楚国人,目前也跟楚国外交关系亲密,刚刚联姻蜜月期,对于其他国家政局的干涉这一点,如果没有明显弱于对方,不会轻易答应把重要的位置留给对方看中的人。

这种妥协,要么是宣太后昭襄王本身就偏向于向寿,要么两方都在向寿这个人选上表明自己的妥协态度——既是宣太后娘家人,又是昭襄王发小。

而甘茂最终也没能够再次回到秦国,后来死在了魏国(不知道是出使,还是人才的再一次流动)。但他的后代继续留在了在秦国,最少明面上被优待,到吕不韦执政时期,孙子甘罗大放异彩。

我们看那个时代,真正有能力的个人,被尊重被防备,大放异彩却也是走在风口浪尖上,随时有可能被吞没,真的是波澜起伏的一生。

关于史举,能查到的资料只说他学问不下于鬼谷子,也是学的诸子百家,尤其喜欢孙子兵法。但是性格原因,不愿意追随沽名钓誉的君主,所以只是一个看城门的人。社会地位不高,经济过的不富裕。但就此说人家人格低下,节操不好就过头了。现在的眼光看,这大概是个隐士。甘茂跟随史举学习,学成后到了秦国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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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秦本纪(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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