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乖乖！他们开业的第一天竟然赚了这么多！
六十五块是什么概念？
那是叶萍两个月的工资！
邝家买的香雪牌冰箱要六百块，那可是整个电池厂家属院独一份的奢侈品，多少人这一辈子家里头都不一定能有一台呢！而照开业第一天的利润，她们家只需要这样干上十天，就够再买一台冰箱的！
邝家的女人们各个激动得脸通红。
哪怕是邝如英，都觉得浑身轻飘飘，走路就好似踩在云彩上一样，心情格外美好。
她上辈子是能赚钱的，米其林餐厅的主厨薪水相当可观。在死于飞机失事之前，邝如英也是买得起一线房产，穿得起奢侈大牌的女人了。但没有哪一回让她有这样快乐的感受。
就仿佛……心底突然有一口泉眼，破开硬土和荒芜，汩汩地流出舒爽快意。
一行人强压着兴奋，到了家，给健健壮壮结了当日的薪水，故作淡定地关上门。
“快，妈你把窗帘拉上去。”
不用叶萍嘱咐，邝老太太已经垫着脚，动作格外利索地把两个屋的窗帘都给拉上了，还顺带趴在门缝上瞧了瞧，然后把门也反锁。
叶萍带着两个闺女坐到里屋床上，把钱从布袋子里倒出来。
没错，钱装在布袋子里头。
到今天下午，原来在火车站门口摆摊用的钱匣子就装不下了，叶萍又高兴又着急，急的一脑门子汗满脸焦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是在赚钱呢！再苦恼它也必须是赛蜜甜呐。
后头是邝如英找了个用空了的面袋子，这才把钱都装进去。
这袋子是邝如英贴身带着，别说，里头不少镚子，还真有点沉。
钱哗啦啦地掉在床|上。
娘四个盯着这一床的票子镚子，全都短暂地发了一会呆。
这、这是真实发生的么？！
夜色静谧，家属院的邻居们全都已经睡下了，只有邝家的四个人望着一床的钱，脸上的不可置信慢慢地变成狂喜。
她们、她们真的赚到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啊！
就问，这整个电池厂的大院里，谁见过这么多的现金？！
叶萍好好地平复了一会心情，这才开始数钱。
毛票摞了三摞，一块两块五块的大票摞一起，钢镚全都归到一堆。
邝老太太不错眼地看着叶萍数钱的动作，嘴唇也跟着无声地蠕动，在叶萍报出“六十五块五毛”的时候认可地点点头，随即就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大喘一口气。
“咱们，咱们这店看着是成了！”
哪怕第一天开业来瞧热闹的人多，赚的多些，后面的日子比今儿少赚点，那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
天哪，难道她们家真要像那些新闻、报纸里头所说的人一样，“富起来”了？
叶萍和邝如虹也在狂喜之余渐渐露出一脸的茫然来。
白天光忙着包包子卖包子了，每个人都恨不得化身陀螺脚不着地地连轴转，谁也没空去顾及“以后”。收银收上来的只是个数字，她们甚至无暇去想这么多钱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这些钱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以后”也无限迫近。一种未知的紧张和恐惧感突然就席卷而来。
这六十五块，拿来做什么呢？
“妈，咱们去公园玩吧。”
邝如英突如其来一句话，把叶萍和邝如英都从恍惚中唤了回来。
叶萍有些犹豫：“去公园……”
公园门票一个人三毛钱，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是小事。可……要是去公园，怎么说也得半天的时间，现在包子店才刚开业呢，生意最忙的时候，怎么撒手？
她征求地看看邝如虹。
邝如虹这回是明显地表现出了拒绝。
她摇了摇头，道：“店里要忙的事情还多呢。”
现在要趁热打铁呀！哪有刚开店就出去玩的道理？
从六月份到九月份，邝记包子卖了多久，邝如虹就忙了多久。作为一家子老少病弱里身体最壮实的一个，别的不提，大虹绝对是干活主力中的主力。
不累吗？怎么可能！
但现在她的所有精力、所有意志、所有驱动都点在了开店赚钱上。这股冲劲是能战胜一切疲劳的。
叶萍、邝老太太也一样。
她们都看着邝如英，心里都在想着：二丫这么小的年纪，累了一夏天了，一定很想出去玩玩吧。
邝如英从一床的钱里拢出一小堆来，还从大票里拿出一张五块。
“那这些就做我们以后去公园的钱。”
叶萍等三个一听，原来不是立刻要去呀！这就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就连看着那张五块钱的纸币被拿走都不那么心疼了。
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开店的事了？
三双眼睛齐齐望向家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里头的急切都快溢出来了。
邝如英忍不住笑了。
她也不再卖关子，“现在店里的套餐咱们继续卖下去，要把口碑打出来。”
“最重要的是正规化。咱们既然不再摆小摊，那就得有个饭店的模样。”
后面一句邝如英没往出说。
正规化体系化经营，走出家庭小作坊的模式，将来才好开成连锁餐饮。
归根到底，包子只是大众饮食中最常见、最普通的一种，要的就是走平民路线，要的就是味道好，分量足，消费低。邝如英对邝记包子的规划，对标的就是上辈子的丰庆包子铺等中式连锁餐饮。
这八十年代初，大家挣死工资的多，消费能力都有限，包子比馒头面条之类的贵些，但又比炒菜划算饱肚，市场潜力她还是很看好的。
但她怕“连锁”这饼太大，再把她妈她奶吓出个好歹来，所以只提了“正规化”这一点。
叶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邝如虹则是一脸迷茫。
倒是邝老太太反应快，兴奋道：“二丫这意思我明白，这不就跟以前在地主老财家一样嘛！”
邝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被她爹卖到地主家当丫头，原本就是当个粗使的，后来硬是凭着一双巧手和一学就会的悟性，在那黄地主家的后厨房站稳了脚跟。
据邝老太太说，那黄地主家的后厨房整整占了三间大房！一间是储物的，一间是备菜的，一间是带锅台的。
三间屋三个人管，每个管事的下头有四五个干活的。储物间拿了东西就得出去，不许在里头多待。备菜那屋则是不许见明火。带锅台那间是正经厨房，各种厨具应有尽有，红案白案分得清清的，两头各有一班师傅。
老地主被打倒的时候，邝老太太刚凭着一手腌小菜的本事成了管备菜的。
以往她不敢和人多说这段经历，但现在话匣子一打开，眼睛那叫一个闪亮。老太太一辈子没怎么风光过，年轻时的这一段，就是她“本事最大”的时候。
邝如英点点头，先强调，“奶，咱们可不是给地主老财干活了，咱是给咱们自己家赚钱呢！这叫勤劳致富！”
然后肯定邝老太太的说法。
没错，店开了，钱赚了，可这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呢。
要想这队伍走得远，就得各司其职，像一家真正的饭店那样运转起来。
这就需要大家伙各有一项专门的分工去做。
邝如英把这事的重要性掰开揉碎这么一讲，大家顿时严肃起来。对，是这个理！
于是娘四个坐在床|上、坐在钱堆堆前，开始了家庭内部闭门会议，严肃认真地商讨大家的分工。
做出决定如下：
采购主管兼财务：叶萍同志。
备菜主管：孙绿花同志（邝老太太）。
后厨主管：邝如虹同志。
大堂经理：邝如英同志。
邝老太太大拍胸脯：“只管交给我，你奶奶三十多年前就是干这个的！”
最近因为天天在摊子上和人打交道，又包包子又算账的，邝老太太脑子都活络了许多，挺长时间没犯迷糊了。
老太太又亲封叶萍为备菜副主管，负责从旁协助，“也学学我腌菜的手艺！”
这门手艺当年可是和一个大酒楼出来的师傅偷学的，邝老太太早打定主意要找个传人。邝小凤不是那块料，但叶萍却是个心思细手灵巧的，正好跟着学。
叶萍跟邝如英对了个眼神，大松一口气，赶紧答应下来。
邝如虹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成“主管”，又扭捏又不安，“二丫，我、我行么？”
她就是个老黄牛性子，埋头干活毫无怨言，可要让她管人，她、她不会呀！
邝如英重重一拍她姐的肩膀，“肯定行！”
她给邝如虹解释：“咱们后厨就四个字，工匠精神。”
邝如虹愣了，“啥是工匠精神？工匠还有精神？”
邝如英笑道：“正是了，姐，你就想，木匠有木匠的道儿，铁匠有铁匠的道儿，咱们这包包子就有包包子的道儿。”
邝如虹要做的就是包包子、蒸包子、配餐。这些都是她早就习惯的。再额外加个出餐监督。注意主意包子是不是十五道褶，凉菜给人盛的分量足不足。
邝如虹听了，这才放松神情。
也是，只要熟练，细心，她也能有这“工匠精神”！
与此同时，陈婶家里也正夜谈。
陈婶只一听健健壮壮回来一说今儿开业有多么热闹、多么忙，就高兴的只咂嘴。
这得赚多少钱？！
再一听说郑健健每个灌汤包都能拿“提成”，更是喜得把漫天叫得上名的佛祖菩萨都感谢一个遍。
她家儿这是什么好运气，竟然得了这样一份好活！
“不知道邝家是个什么样儿，”陈婶在床|上都觉得激动的躺不住，“不得高兴疯了！”
老郑杵她一下：“你别高兴疯了就行，快睡吧！人家那都是有成算的人！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咱们儿子稳重。”
这话说的陈婶脸红，赶紧消停下来。心里又把自己两个长成的儿子盘算一遍——原来还嫌弃老大老二全都是老实头，没想到还真因为这份老实得了济！
再偷悄悄听听外间的动静，两个儿子鼾声震天，早睡了。
陈婶暗笑一声“傻小子心大”，又改口——她儿子这是有成算！这就是见过世面的人，到底不一样，看看，睡得多么安稳！
她选择性忽略了俩小伙子干了一天活有多累，沾枕头就着那才是正常的呢。
不过第二天，郑健健郑壮壮兄弟俩可就睡不着觉了。
就在第二天天还不亮的时候，大家伙齐齐到了店里，小老板正式对兄弟俩宣布——
郑健健同志，任命为后厨大师傅！
郑壮壮同志，任命为送餐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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