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爷那间临街的屋子彻底变了模样。
雪白的墙壁是新刷的，反射着明亮的光线。朝街的一面墙开了个大窗户，玻璃擦得锃亮，能清楚地看到店内的陈设。
赵新民不知从哪儿捣鼓来两个半旧的玻璃柜台，虽然边角有些磨损，但擦干净后依然显得很气派，一个柜台里摆放着几件精心制作的成品样衣——一件鹅黄色的确良衬衫领连衣裙，一件红白格子的收腰短外套，还有几件时髦的蝙蝠衫。另一个柜台则陈列着一些小巧的配饰，如同色系的纽扣、腰带、以及宋晚晚自己做的布艺头花。
靠里的那面墙，林默用结实的木料打造了一排简洁实用的挂衣架，刷成了干净的浅黄色。此刻上面已经挂了几件做好的成衣，等待顾客挑选。另一侧墙边，则立着几个多层展示架，同样是林默的手笔，每一层都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赵新民从南方弄来的各色布料。的确良、涤纶、乔其纱…色彩鲜艳，花色新颖，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像一道绚丽的彩虹，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宋晚晚那台宝贝蝴蝶牌缝纫机被安置在店铺最里侧靠墙的位置，旁边是一个裁剪台，上面放着尺子、画粉和剪刀。这样她在不忙的时候，就可以见缝插针地干点活。
整个店铺面积不大，却布置得井井有条，明亮整洁，充满了勃勃生机，在这条以灰蓝黑为主色调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和时髦。
赵新民很信这些，特意托人找了个据说很灵验的“瞎子”算了个黄道吉日。到了那天，一大早，他就买了挂一百响的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一通，引来不少街坊邻居围观。
揭牌仪式很简单，却也很郑重。一块崭新的木招牌挂在门楣上，上面蒙着红布。宋晚晚深吸一口气，和旁边的林默、赵新民对视一眼，一起拉下了红布——
“霓裳服装店”五个大字显露出来。字体是潇洒又不失稳重的行楷，用的是醒目的红油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林默熬了半个晚上写出来的，宋晚晚觉得他字好看，软磨硬泡求他写的。
赵新民看着那漂亮的字，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却不肯认输：“啧，字写得还行吧…不过主要还是店名起得好！‘霓裳’，多雅致！晚晚就是有文化！”
招牌一亮相，就赢得了围观人群的称赞。
“霓裳服装店”一开业，果然立刻火爆起来。
新颖漂亮的样衣，稀奇洋气的布料，加上宋晚晚热情周到的接待和可以量体裁衣的个性化服务，几乎立刻成了附近工厂机关、特别是年轻女职工们下班后必来之地。
即使不买，进来逛一圈、摸一摸那些光滑的料子、试穿一下新款式，也成了她们枯燥生活里的一大乐趣。
生意好得超出想象，宋晚晚常常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她白天要看店，小院那边的生产就要另做安排。
没费什么脑筋，宋晚晚马上想到了小娟，提拔她当了组长。小娟技术好，为人又认真负责，把女工们管理得井井有条，严格按照宋晚晚的版样和质量要求干活，让宋晚晚省心不少。
宋晚晚也没亏待她，除了计件工资，每月还给她四十块钱的基础工资。这相当于国企里一个中级工一个月的收入了！小娟听说要给自己涨这么多工资，一时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激动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这笔钱不仅让她收入大增，更重要的是让她感觉自己的价值得到了认可，不禁干劲更足了，把生产抓得紧紧的。
赵新民能说会道，脸皮厚，又穿着时髦，白天没事也爱跑来店里帮忙招呼顾客。
他嘴甜，会夸人，能把一件普通的衣服夸出花来，很受一些年轻女顾客的欢迎，经常被她们围着问东问西、开玩笑逗闷子。赵新民也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每天飘飘然的。
后来，附近地毯厂一个长得挺漂亮、性格也大方的女工来得特别勤，有事没事就跟赵新民搭话，没几天竟然开始给他带午饭了！
今天是一饭盒饺子，明天是两个肉包子。
赵新民这下慌了，赶紧偷偷跟宋晚晚解释：“晚晚，你可别误会啊！我跟那个刘姐可啥都没有！就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我心里可只有…”他话没说完，就被宋晚晚笑着打断了。
“行了行了，跟我解释什么呀？”宋晚晚故意逗他，“我看刘姐挺不错的，长得好看，工作也好。要不这样，以后白天店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小院那边盯着生产去，也省得耽误你的好事儿。”
赵新民一听，脸都吓白了，第二天愣是没敢来店里。
结果那天刘姐又拎着饭盒来了，扑了个空，脸上难掩失望。她凑到宋晚晚身边，装作随意地问：“小宋老板，今天赵同志没来啊？他…是不是有啥事？”
宋晚晚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笑着说：“他啊，可能去忙别的事了吧。我们就是一起合伙做生意的伙伴，他的行踪我也不太清楚。”
刘姐一听“合伙做生意的伙伴”这几个字，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跟宋晚晚聊得更热络了，还买了一条丝巾。
这话正好被刚走到店门口的林默听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莫名地轻松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走进店里，也没用宋晚晚吩咐，很自然地就走到那台使用频率过高、偶尔会卡线的缝纫机前，拿出工具开始检查调试。
刘姐还没走，看到林默熟练的动作和专注的侧脸，又看看旁边清秀能干的宋晚晚，忍不住笑着打趣：“小宋老板，你男朋友可真不错哇！长得精神，手还这么巧！跟你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这话一出，宋晚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是涂了最好的胭脂。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默更是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手里的螺丝刀都快拿不稳了，根本不敢抬头。
刘姐看着两人这副模样，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两人都害羞了，便笑眯眯地又夸了两句，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店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尴尬又微妙，谁也没说话，只有林默摆弄缝纫机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
宋晚晚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心也跳得有点快。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他转身去倒了杯水，递给林默：“喝点水吧。”
林默正好转过身来想拿个零件，没留意，“哐当”一下，胳膊肘撞到了宋晚晚递水的手。
“哎呀！”水杯一晃，大半杯水泼了出来，正好洒在宋晚晚浅蓝色的衬衫胸口，瞬间湿了一片，布料贴在皮肤上，隐约透出里面的轮廓。
林默吓了一跳，慌忙之下，下意识地就伸手想去帮她擦掉水渍，手指却不小心蹭到了她颈窝处细腻的皮肤。
两人都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猛地僵住了！
宋晚晚只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像发烧一样烫，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红得几乎要冒烟，又羞又恼，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打了林默胳膊一下：“你…你干什么！故意的吧你！”
林默也慌得不行，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嘴巴张张合合，急得额头冒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焦急又委屈的眼神看着她，拼命摇头。
宋晚晚看着他这副笨拙又慌张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气恼忽然就消了，反而有点想笑。
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要是换了赵新民，指不定就顺杆爬、油嘴滑舌地占便宜了。可这个林默…真是个傻蛋！
两人正一个羞恼一个慌张，气氛尴尬之际，店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只见三四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梳着五号头、神情严肃、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的干练妇女。她用力敲了敲开着的店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声音带着一股强横：
“这家服装店是谁开的？有手续吗？拿出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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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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