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是不是在怨小叔叔？”
8月24号，江雨返校。
返校前，家里爆发了一次很大的争吵。
起因是孟家明收到了外省大专的录取通知书，孟庆辉吃饭时喝了一点儿酒，提出想让孟家明去复读，孟家明听得烦了，吼了他一顿之后摔门而去，于是孟庆辉借着酒，骂骂咧咧，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透，还责怪江雨成绩好，也不帮助哥哥进步。
江雨觉得简直可笑：“他是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没考上本科，所有人都有罪是吧？”
孟庆辉说：“他脾气再不好，也是你哥，他好了，大家都好，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儿，耐心一点儿去帮他？”
江雨冷冷地道：“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会去做？况且他问我要的资料，我都给他了，怎么不算帮？”
“别找借口，孟旭光就是太惯着你了，把你养成了一个自刁钻蛮横的人！现在他走了，你得在我们家吃苦，处处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没把这儿当成家，没把我们当成家人，早晚也是要走的。”
脏水一盆盆地泼过来，这些天，江雨已经气得没了脾气，冷笑了一下后说道：“我肯定会走的，不会在这里碍你的眼。”
孟庆辉拍了一下桌子：“你是等孟旭光的公司好起来了，继续去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吧。你能变得这么好，难道全是你自己的功劳，要是没有孟旭光，你能有这么风光？现在还骑我头上了，老子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陈冬红在一旁劝道：“庆辉，不要说得太过分了！”
“她是你的女儿，你当然偏着她！要不是有我，你们母女现在都在乡下种田！靠着孟家飞上枝头做了城里人，考上了大学，还有脸对我挑三拣四，看把你能的……”
“……”
第二天，江雨在火车站用公用电话，给小叔叔公司打了个电话辞行，他没在公司，江雨让前台代为转达。
不知道是不是大吵一顿，人反而冷静了下来。在火车上，江雨放下那些杂念，认真思考了一番自己的职业规划。
虽然一些信息要回学校才能获得，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能否实现，但至少，她不想再成为孟庆辉口中，处处都要靠小叔叔的人。一些目标，也只能靠自己才能实现。
拼搏事业的典型代表是小叔叔，她不可能做到他那样。但起码，她不能再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磨光了自己的潜力和灵气。
列车疾驰而过，远处的山峰田野一一掠过眼前。等她再次踏上返回青桐市的火车，已是1990年元月，车窗外白雪皑皑。
正式进入90年代，首都的戒严于元月中旬结束，整个中国即将迈入更光明的时代。
江雨是在放完寒假一周多后才回家的，当时都快过年了，她本来就不想太早回去，打算在家待个十来天就返校。
家里一切安好，陈冬红现在的干劲儿可大，挣的钱也更多，在家里说话底气也更足了。
与之相反的是孟庆辉，上个月领完最后一次工资和奖金，他就正式下岗了。棉纺厂在改制，全国有无数相似的国企，都在寻找转型，也有无数人面临下岗。
一部分人涌入了私企，一部分人自己干起了买卖，只有孟庆辉在家翘脚当起了大爷。
这点连孟家明都看不下去，打心底鄙视起亲生父亲来。
陈冬红劝孟庆辉：“现在过年各种货物都好卖，你也跟着去招呼招呼。”
他倒是跟着去了一次，干不了两小时就说腰酸背痛腿麻……
陈冬红也不生气，她的这副好性子，容忍得了孟庆辉这样的男人，也为她的水果摊招来了更多的顾客。
这对夫妻的相处之道，江雨不再干预，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也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吵得邻居都听见，没意思。
这天上午，孟家燕跟江雨说：“姐姐，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有一天我刚放学，遇到了来大院找人谈事的小叔叔，他问我你有没有经常跟家里联系。”
“……”江雨心里划过一丝很浅的痕迹，“你怎么说的？”
“我说很少联系，只回过两封信给我，说她一切都很好，就是有点儿忙。”
“那，小叔叔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开了。”
江雨简直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那个男人叼着根烟，烟雾绕着他的身子飘散，他在点头的同时嗯了一声，再迈步离去，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姐，你这学期是不是没有跟小叔叔联系过？”
江雨笑笑：“很少。”
或者说，没有。
没有再写信，也没有再打电话，她们大二开学后刚好搬了宿舍，她当时留了张他的名片，上面有联系电话，后来名片不知去向，两个人便再也没联系过。
她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感觉就这样各忙各的，没有联系也挺好的。
……
*
除夕这天晚上，江雨见到了小叔叔。
当时江雨不想待家里，看见孟庆辉就心生厌烦，便拿了几根长柄烟花，和弟弟妹妹去篮球场那儿放烟花。
篮球场一如既往地热闹，这种手持的长柄烟花需要人举着朝向天空，一发一发地冲上去再炸开，烟花不算漂亮，只图个热闹。
江雨举着烟花棒，一边放，一边抬头看，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男人的身体亦靠近，熟悉的声音说：“别斜着，举高点。”
他帮她把烟花举高了一些。
江雨侧头看着这个已经有半年没有联系的男人，他没有一直覆在她手上，调整姿势后很快松开。
一旁的孟家燕等人乖乖地叫了声：“小叔叔。”
江雨的脖子仰着极酸，手也举得有些不耐，却没回头再看他。等烟花放完，举着的手臂放下，转过身，手心仍旧攥着那根烟花棒。
路灯与烟花照映下，他的五官仿佛更立体了一些，回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幽深，低淡的声音轻声笑着说：“怎么不会喊人了？”
江雨低低地叫了声：“小叔叔。”
这么久未见，江雨有些恍惚，不知该说什么好时，听见他呼吸微沉：“烟花放完了吗？”
江雨摇头：“还有几根。”
“给他们放，你跟我去个地方。”
江雨愣了一下：“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跟着他上车，他开着车问她：“你想去哪儿？”
江雨笑了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不是说跟你去吗？”
他轻呵：“那就带你去看看。”
市中心有个人民广场，也有许多人放烟花，天寒地冻完全阻挡不了人们庆祝过年的热情。江雨以为他会停在这儿，不料车子没停，而是继续往前。
路上闲聊几句什么时候回来的，学习还好吧之类干干的话题……
江雨一一回答，又觉得自己也得问点儿什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公司不会忙到今天才放假吧。”
“差不多，上午还在公司，阿成做好年夜饭，我才回去吃的。”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建筑工地，江雨看着围起来的板材，不由咋舌。
毋庸置疑，这是他公司开发的地盘……半年的时间，几栋六七层的小楼拔地而起，工地大门口只有一盏路灯发出幽微的光。
下车时，江雨呵出了白色的雾气，望着昏暗的夜色中那些还没拆的脚手架。
车灯没有熄灭，一直照向前方。
“壳子已经好了，再半年就能完工，还挺快的。”他关上车门，走过来说。
江雨问道：“一共要盖几栋？”
“一期只有这三栋，二期视情况而定，这块地不大，要是一期卖得好，我想吃下旁边的地，盖个大点儿的小区，同时规划商业配套。但我更想在马路对面重新盘块地，盖个大型的商场……”
提起这些，他便滔滔不绝。
江雨移步走了走：“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能成功，将来成为地产大鳄。”
“呵，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
小说里都写着呢，他天生就是搞事业的。
他却在身后说：“半年没理小叔叔，我以为你是不打算要小叔叔了。”
江雨滞了一下，用笑来掩饰尴尬，回头对他说：“知道你很忙啊，我也在忙。”
昏昧的夜色中，男人的脸一如既往地清俊，只是能明显察觉更成熟了一些。
很快，江雨的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旁边一栋楼。
“喜欢哪层？”
江雨愣住：“什么？”
“我给你留一户。”他轻扬起眉。
江雨笑看他，他好像没有一点儿暌违半年不联系的尴尬，说出来是如此大方自然。
这也许就是沉迷事业的男人的魅力吧……
她一时没吱声。
“嗯？喜欢哪层？”他又问。
江雨只好回道：“我喜欢十七这个数字。”
他发笑：“这是嫌我盖矮了呢？”
“呵——”江雨勾起唇角，认真道，“我喜欢哪层不要紧，你把它们都卖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卖出去了，才有钱盖更高的楼，起码盖到17层。”
他说话的语调有些轻佻，江雨垂眸轻笑，再次抬起眼睛，迎接她的是如同幽深大海一般的双眼。
明明是数九寒天，江雨却分明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太过滚烫，仿佛要把人融化。
她不敢直视，别过眼神。
下一秒，男人身体靠近，手臂搂过她的腰背，箍着她的身子往怀里拥。
低磁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半年，是不是在怨小叔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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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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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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