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离开
江雨心里一抽，心脏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但很快，她笑着说：“没有啊。”
真的没有怨过他。
“不怨小叔叔扔下你不管？”
怀里的人声音轻轻的：“没有。”
“那你怎么连信也不写？”
“我有些忙。”
“忙到连信也不写？”
江雨挣脱开来：“也不单是不写给你，其他人我也写得少，写得短，写得很简单。”
男人察觉到她的抵触，松开手，耐着性子问：“在忙什么？”
“我除了要上本专业的课，还报了外校的自考课程。两边跑，所以真的挺忙的。”
孟旭光愣了愣：“什么课程？”
“首都广播学院的播音主持，他们刚好有办班，课程得学两年，我就报名了。大多是在晚上和周末上课，为了方便上课，我还在两校之间租了个房子。”
他们那个班，还有同学是已经参加播音主持工作的社会人士，想拿个文凭。得益于现在国家鼓励成人自考、上夜大、函授等，很多大学都有办这样的班，江雨感觉自己算个幸运儿。
江雨诚恳地说：“对不起哦小叔叔，所以我是真的没有太多空闲。”
男人听罢，脸上却突然没了表情，点了根烟。
虽然没说话，但江雨感觉他好像在生气。她小心地看着他，尴尬地笑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暑假那一个月，她在家里照顾家人，带妈妈进出医院，跟孟庆辉时常发生争吵，家里永远吵闹不休，弟弟妹妹之间的纷争也几乎没有消停过，还有个不知道在想什么，啥事也不管，只会吼人的哥……让她明白，之前跟着小叔叔享了太多福，现在该面对真实的人生了。
她也该，凭自己的努力改变这样的人生了。
尤其是返校前的那次大吵，吵到最后，孟庆辉的话语十分刺耳，说她：“你别以为考上了大学就有多了不起，将来毕业还不是直接去找你小叔叔投怀送抱了！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从小就勾引他了吧，你也不听听外面的人怎么传，觉得大家都没眼睛是吗……”
这种荡.妇羞辱，她发现自己即便是穿越过来的，也根本承受不了一点，哪怕孟庆辉是醉酒后发癫说的，她也很在意很在意。她丢下一句“我们之间很清白”，便哭着进了房间。
那个晚上，陈冬红安慰她，说他就是因为你哥没考上本科，心气儿不顺说胡话，等他酒醒了，妈妈说他两句……
但她还是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返回学校，直到过年回来，她再也没叫过孟庆辉一声爸。
……
身侧的男人叼着烟问：“那你的生活费够吗？首都租房应该很贵吧？”
“够用，现在租房不算太贵。你之前给了我很多钱，我没用完的都存起来了，有好几百块，我妈妈的生意也还不错，会给我不少生活费。”江雨说道，“小叔叔，以后你不用给我生活费了。”
“……”他视线不移地盯着她。
江雨瞟了眼旁边的车：“要不先回去吧，这儿黑咕隆冬的。”
看着她急不可耐走到车门旁，男人没有说话，只长长地吁出一团烟雾。
小孩长大了，长得更漂亮精致，更成熟得体，只不过一旦长大，心思便会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让人弄不懂她在想什么。
以前给她一块钱，她就能乐得飞起，买个漂亮的背包，也高兴得恨不得抱着它睡觉。
可是现在不同了，不要他的钱，也不要跟他联系，不写信，不打电话，回来了也不找他。
最重要的是，刚才抱着她的感觉，不再像从前。
他是个理智的人，不喜欢用感觉说事，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直觉却不得不告诉他，有些东西，变了。
他能确定自己没有变。
那么变的人，只能是她。
*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回到大院，那些放烟花的人逐渐散去，天气十分寒冷，大家都在家里看春晚。
江雨打算下车时，孟旭光递过来一个压岁钱红包。
看着这个略显鼓囊的红包，江雨不禁犹豫。
“所以就连我的压岁钱也不收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质问。
江雨停顿一秒，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压岁钱，说了声：“谢谢小叔叔。”
“跟我说实话。”他的声音有些冷意。
究竟是哪里不对，是介意他刚才太主动抱她？还是嫌他因为太忙没能去找她？开车回来的路上，男人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连压岁钱也不收了，生分到这地步了吗？
“什么？”江雨有点儿害怕地看他。
“是不是打算将来留在首都做主持人了？”
所以才这么疏远，仿佛要划清界线。
江雨摇头，十分坦白地说：“没，我才刚开始学，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如何，也许做不成主持人。”
“倘若有机会，是不是就留在那儿了？”他尖锐地问。
江雨侧头望着这个男人，被他的愠怒之色惊到，她咽了咽，小声说：“能不能别做假设。”
她只是在好朋友的鼓励下，尝试朝自己喜欢的职业前进，首都电视台的主持人是她想做就能做的吗？何况她没有想过离开他，只是最近状态不好，没有心情谈感情，等过两年，她参加工作了，可以离开孟家了，也许就好了……
江雨没再吭声，只委屈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却见他在笑，或者说在冷笑。
“不用纠结什么，要是能留在好的电视台做主持人，是好事，想去的话，争取就是了。”他不带感情地说。
江雨心里一顿。
什么意思？
他不介意她不回来？
他是不是，本来也无所谓……
江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上楼梯的时候，回看一眼。车子已经离开了，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车子开出去不远，便停在了路边，男人打开窗户抽了根烟，手伸出窗外掸掸烟灰。一阵寒风刮来，烟灰随风飘散在寂寥的夜色中。
……
*
这个糟心的除夕夜。
江雨感觉自己好像，被甩了。
她正月初一去了大伯母家，因为不想待家里，索性在大伯母家住了几天，调适一番心情，又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表达好，让他误会了什么，要不返校前找小叔叔？可是又能说什么呢？
结果回到家，这几天弟弟睡在她的床，因为抽屉忘了上锁，他把她的东西翻了个遍。
虽然没有什么秘密，但她还是很不爽，训了孟家康一顿。
孟庆辉帮腔：“只是翻了一下你的东西，至于大过年的这么吵闹吗？”
江雨没理孟庆辉。
孟家康小时候挺乖的，这时候完全是个叛逆的中二少年，跟孟家明差不多，有人帮他，他更是不害怕地说：“这间房没写你的名字，你的东西我也没拿，而且我住的时间比你还多，难道不应该你去睡沙发？”
孟庆辉好像是为了报复她最近的态度，故意说道：“是这个道理，你弟弟也念初中了，这个房间以后就给他，你的东西，用个木箱子锁起来吧。”
江雨：“……”
她气笑了。
真的笑了。
点点头：“行，随便。”
孟家康还十分主动地搬来了一只大木箱，坏笑地说：“姐，这个箱子给你吧，把你的破烂都收进去。”
江雨把那些东西收拾好，放进木箱子里，有好多小玩意儿，还有洋娃娃，有的是小叔叔买的，有的是自己买的，但是清理时发现少了一串佛珠。
当年大伯母带着她去寺里烧香，她大方地捐了一块钱换来的。
她一直戴着，后来她从雍和宫买了新的手串，就把旧的佛珠放在了家里。
问孟家康：“你是不是拿走我的佛珠了？”
孟家康道：“我才没有拿你的东西，那些东西我又不戴。”
“那是谁拿了？燕子？小婷？”
“我怎么知道！”
唉，算了……
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本来在这个家里就挺多余。回来一次，心累一次，累得失去了喜欢人的动力。
那天她拖着行李去往车站，妈妈去水果摊了，初中同桌孙志霞刚好来找她，顺便送她。
等公交车时，她说：“这才初七啊，你怎么这么早回学校？”
“不算早了，在家里待着烦，不如回学校。”
“我还想跟你说说新鲜事呢。”
“什么？”
“我家里在给我堂姐介绍对象，我也去见了对方一眼，哎呀，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真是气死我堂姐了。”
江雨呵呵笑：“你堂姐多大？”
“23。主要是那个男人特显老，又黑，我觉得起码有三十五六。”
“那就是没相中？”
“当然相不中，我姐气得把介绍人骂了一顿。”说到这儿，孙志霞忽然好奇，“江雨，说起来，你小叔叔也三十多了吧，他找对象了没有？”
江雨心里一沉。
“没有。”
“我听你们院里的同学说，他脱离了你们家，好像还做了公司的老板。”
“嗯。”
“真厉害啊！他老了吗？”孙志霞继续好奇。
江雨笑笑：“没怎么老。”
那个男人刚满三十岁不久，的确不怎么老，只是人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可惜最后一面，她都没来得及仔细地看他。
“我觉得你小叔叔老了也蛮好看的。”
“是吧。”
……
这次离开后，江雨发现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快得让人看不清这个世界。
两年后，1992年元月。
兜兜转转，江雨被学校安排回青桐市的电视台实习，老师说：“你们市的电视台有实习岗位，能不能留下就看你的了，记住别给学校丢脸。”
她之前试着投了首都相关电视台的简历，但是她没有人脉，进不去。
无奈，她只好打算回青桐市，先拿到实习分，毕业了再说。
两年没有回来，这里变化还是有的，她拜托孙志霞帮忙提前租好了房子。
实习一周后，孙志霞过来找她。
“江雨，陪我去相亲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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