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堂总堂位于忘城城北,从花也客栈出发大约要一个半时辰,好在这回周俐很安分,全程没要求停车,两人顺利且准时地达到总堂。
总堂气势恢宏,五层八角楼正对八方,红漆金檐衔金环,碰撞出金钱的味道。门口侍卫比之前两处翻了两倍,每一个进入的人都需经过仔细盘查。据说曾经有共丰神教的探子钻了空潜入自在堂,导致自机密泄漏,因此才立了入堂者需二星以上教众引荐的规矩,毕竟一个来路不明的不好控制,一个知根知底的总归是跑不掉的。
“东西都带好了吧?”周俐问。
莫非榆点头嗯声。
“那走吧。”
前日登记后,莫非榆领了一纸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条例,末尾盖了一个章,算是临时入堂凭证。查看身份凭证的其中一个侍卫正是第一次去自在堂时,把她撵出来的那个壮汉。莫非榆光明正大抬头盯着他检查,收到一句“请进”后,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总堂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在教会这样的重要时刻才会开门会客。”周俐挥着扇子一一讲解,“一会儿你们新来的都在那。”莫非榆顺着扇子看到一个形似“广场”的地方,位于中心,向下凹陷一尺,这会儿已经有五六个人站在下面了。
“你呢?”
“我?”周俐又拿扇子一指,慢吞吞道:“二楼,厢房,喝茶去。”
话音一落,一声锣鼓穿耳而过,“请新入堂者登泰石——”
周俐抛了一个眼神过来,随后跟着几个熟人一同说笑着上了二楼。
莫非榆脚往前走,目光游移于两侧,每一步都踏着微妙的心绪。她一步下了台阶在人群后面站着,心中不禁暗自惊叹。
脚下石面光亮不滑腻,内里隐有丝线金点构成乾坤,而如此价值不菲的石头竟是一整块镶在了地里,这下她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下台阶,却叫做“登泰石”。
正当她沉浸在泰石的玄妙中时,一队人抬着屏风从角落涌出,如同一堵会移动的墙,沿着泰石将众人围住。楼上楼下一时间沸沸扬扬,十几个新入堂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莫名聚在一起。
趁着人群骚动的间隙,莫非榆找到了熟悉的背影,她偷摸溜过去,奈何人群集中,一连撞到了两个人。
一人怒喝:“能不能小心点?”,一人翻来冷漠白眼,莫非榆小声赔着“对不起”,略显狼狈地往后退,谁知一不小心又踩到了东西。这一脚踩得扎实,她头皮一紧,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挨吐沫星子的准备。忽然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自旁传来,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手臂,引领她轻盈转身,将她护在臂弯之中,“走路要看路。”
莫非榆绷紧的头皮转为发麻,脸颊发烫,害羞和紧张的情绪交织于心中,叫她不敢抬头,怕对上他的视线。于是,她的眼神便一直在郁问樵胸膛前徘徊。
周围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围起四面的屏风有的是画,有的是名贵绣品,甚至由奇石石料、珍稀花草构成,任何一样单拎出来都是价值连城,而自在堂却能同时拥有这么多罕见之物,足以见其财力物力不凡。
第二声铜锣响后,东北两扇屏风之间出现一个身高五尺的男人,他身穿白袍,蓄络腮胡,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略带喜感,“入堂试正式开始,请新人们各选两面屏风做一下点评吧。”
这人说话的时候,泰石上并不安静,好些人一看是个身材矮小的主持,神情满是不屑,聊天打趣说个不停。不过新人之中也有谦虚的,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声音清亮如泉水,划破喧嚣。
“西面第一幅为百洲神兽图,以火浣布、金钱线所制,薄如蝉翼,不为火侵;日光月光之下,皆能熠熠生光,宛如神兽再临。另外,这面屏风所用木材乃异域沙棠木,御水无形,与绣面相生相克,生生不息,是为藏品之最。南面第二幅..…..…”男子正准备说第二幅屏风,刚开口就叫主持入堂试的男人打断了。
“好了,说出两点已足够,一试你通过了。”此话一出,白袍男人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油然而升,十多个人纷纷上前细细观察屏风,正面侧面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一华服女子阔步向前,站在东面第二面屏风前自信道:“人言牡丹天香,玉琉璃神降,二者合一便是这‘神遇牡丹’,此前有幸在望神楼见过一面,没曾想竟有二面之缘,真是人生幸事!”
不出意料,这位女子在点评完第二面屏风后收获了第二个通过名额。场上有人胸有成竹,上前恭喜,彷佛已经有同堂之谊,也有几人愁眉不展,死盯屏风半天,也说不出此为何物,出自何处。
四扇屏风,每扇两面,倘若按照白袍男人口中的规则,十九位新入堂者只有八位能通过,不过首位通过者一面提出两点,这就说明八面屏风不止八个点,但余出的那几点,绝非是寻常眼界所能看得到的。
莫非榆不属于泰石上两者的任意一边,她心中惊喜,自在堂拿出的屏风,有半数以上她都能点出名来。但这会儿大家都瞧出局势对先说者有利,各个争先恐后,拼起嗓门力量,乱成一锅粥。她对小莫在奉天司的课业有信心,既然插不上话,便先在心里记下别人说过的。
与她同属一类的还有一人,气定神闲,微仰着嘴角看她。
“莫姑娘可需要帮忙?”郁问樵问。
莫非榆摇摇头道:“暂时不用。”以场上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知识储备还够用,通过此关应当不是问题。
郁问樵明眸微微眯起,一双眸子饶有趣味地在她脸上转了一下,随即露出同光和煦的笑。
一刻后,通过者已有九人,剩余八人的战术从靠自己转变成了靠“朋友”,试图以百两黄金换一个答案,可见识过这些奇珍异宝的人又哪里看得上区区一百两呢?
“还有没有人要说的,没有就清场了。”此时,任由白袍男子语气再诙谐有趣,也像催命的弯刀。
屏风前一男子哆哆嗦嗦,啃着手指头,把目光投向台式中央始终未动的两人,“他们!他们还没说过呢!让他们先说!”
莫非榆心中了然,这人从上泰石起就分外紧张,东张西望地像个贼,又四处与人攀谈,想来是有什么非进自在堂的理由,此时此刻明显是想让他们帮忙拖延时间。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要说的。
“那我先来?”莫非榆转头问。
“好。”郁问樵笑答。
莫非榆站在原地,面朝东北,扬声道:“西面第一幅《百洲神兽图》以火涣布为坤,沙棠木为柱,蕴含水火之道;而《百洲神兽图》并非寻常猛兽图,仅凭水火难以压制其性,故在绘制亦或是绣缝之时都会用金钱泡过的水磨墨洗线,以成金之身。此外,沙棠木以木身御水道,有了金木水火,又怎么少得了土,所以完成之时会用精淘细沙涂抹表层,这也是它能同时在白天夜晚都发光的原因之一。”
起初莫非榆提及《百洲神兽图》时,通过者皆以为她已经无计可施,开始瞎编乱造了;直至首位通过的男子疑惑着上前,从侧面细细观察屏风后,道出了一声“原来如此!”莫非榆收到的眼神顿时都转变了,以至于第二点她随便一说,也被一众叫好夸赞,从而顺理成章成为了第十位通过者。
相比之下,郁问樵平平淡淡两句话提了两个没人说过的点,虽有惊叹,但也没有莫非榆《百洲神兽图》的五行论更引人瞩目。
两者相加为其余人争取到半刻时间,有两人在此期间寻得帮助,完成作答,没有答案的当即就被侍卫请了出去。
四周屏风也跟着人一同撤走了,二楼喝茶看戏的教众洋洋洒洒从围栏边撤回座位,比在戏楼看戏还要舒服自在。
“歇会儿再继续吧,上茶点。”白袍男人一声令下,侍从手脚麻利地搬来软座、茶桌,一会儿功夫,泰石就从“奇石广场”变成了“精致茶园”。
白袍男人身后有人撑伞,身旁有人打扇,排面十足。
泰石上十三座形成一个圆,十三个人座在软座上,都没有轻易开动,或多或少都在怀疑面前的茶水点心与下一道题有关。莫非榆研究了一会儿,并无特别,拿起茶杯一口就喝完了。寻常春芽,价格虽然不低,但各家茶馆都有,即无稀奇,也无深意。
来的路上周俐说,自在堂最重要的就是“尽兴而为”四个字,所以无论入堂试出什么难题,紧扣主旨,再离谱的答案都可以是正确答案。
白袍男人晃着手中茶杯,小声嘀咕了一句“天真热”,随后直起腰来,敷衍了事地回应了泰石上炙热的目光。“今日我出门时,家中仆人说四和九这两个数字是我今日的幸运数字。我瞧着场上吃了茶点和没吃茶点的正好是四人和九人,不如我们就从这两边随便选一队给予一星教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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