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声难掩,离得近的人都疑惑地转过来,看了几眼后各自转回去。兰归与柳棋生、时雀一道在不远处的石堆休息,见着此般场景轻笑声中带着苦涩。
古树侧后方的枯木边,梁亭然拿出水袋在付又期面前晃了晃,“喝水吗?”
付又期沉默半晌接过水袋往嘴里倒,水咕噜噜倒出来,才喝两口就没了。梁亭然憨笑道:“我刚喝了一半才想起来这附近没有水源了。”
付又期:“……”
这话是说不是说得太晚了。
梁亭然又说:“不过我们可以等休息好了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找找。”
要说进入庙会时驿站人尚有六七分斗志,经过一天漫无尽头的逃命后估计只剩四五分。一众人最大的希望便是每天靠卯辰上山,找到下一棵古树,然后在古树下等待下一个卯辰时刻,如此往复或许能等到一个活着离开的机会。
古树之佑能护百余米,酉时末一群人从附近刨了些能吃的草植回来,烤后碾碎混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搅和搅和成了一碗草羹。糊味和生草味混在一起,入口全是苦涩,但多数人还是忍着恶心劲喝完了,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果腹才是最要紧的。
不多久,丛林里走来几个人,远处看去乌泱泱的一团。素北乐正在其中,胳膊腿缠着布条但还能走,情况比莫非榆好多了。
莫非榆用木拐撑起半身探头数人,一共八个,没有予桔和井棠,她顿时泄下气,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同素北乐打了招呼,又靠了回去。素北乐安顿完人正跟郁问樵和柳棋生等人交谈,这边新来的人就和大胡子男人一众嚷了起来。
那人身穿宽袍,自称“彩云先生”,看他吹嘘拍马的模样像是个街头混子。他高昂着头,一缕山羊胡随头左右摇摆,“可惜可惜了……子夜游街乃是大机缘,你等居然因为贪生怕死白白放弃了,实在令人不齿啊!”
大胡子男人看他尖嘴猴腮的脸就讨厌,大腿一横转过身来喝道:“少废话,有屁放没屁滚远点!”
“愚蠢,实在是愚蠢。”彩云先生闭眼念道,模样又有几分像道士,“乌云蔽日万法俱灭,今时不同往日,想要活命唯有顺应大势而为。”
“念什么呢神神叨叨的,我看你是被吓傻了吧!”大胡子男人指着彩云先生的鼻子。
彩云先生背后有人维护,“看你没读过书自然不会懂先生所言奥秘,但好歹同境所处,我也不是吝啬之徒,便好心告诉你们罢。子夜游街之上乃是人间彼岸!花舞飘摇心向往之!”
莫非榆拄着木拐凑近了些,新来的这些人中有三人以彩云先生为首,眉眼似有痴狂之意,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三人昨夜都随彩云先生登上了游街,那等场面像你我这些平头老百姓若不是在这,此生是绝无可能看见的!别的我就不说了,”男人瞪大眼睛,故弄玄虚道:“只需在游行街楼内玩一个游戏便可以换取食物、金钱,甚至是——时间。有了时间,便可在鹿壶山上畅行无阻!”
听众中先到古树的人都是昨夜未上游街的,他们没有上去不代表不好奇,此时有人讲述在上面的所见所闻自然是一个个都听得有趣,跟莫非榆一路的那位大姐这会儿也坐在前排听得入神。
不过他们也对这些见闻保持怀疑,天下哪有白来的好事,就算真的可以得到他说的食物时间诸如此类,肯定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人间市坊尚且如此,此处是鬼的地盘怎会少得了旁门左道?
那人言辞凿凿,伸手挽起袖子,麦色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看到了吗?这便是我赢下一个时辰的信物,而我有且只用了一袋水赢了一把划拳便得到了。如此简单的游戏游街上多如牛毛,只要身上物件带够,赢数个时辰不成问题。你们想想,眼下我们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啊!逃命的时间!多一个时辰便多一次活命机会,既然有这般于有利我等的规则何以不用!”
听者神色各异,交头接耳的试图讨论出男人话语的真假,可他们都没上去又该何从判断真假。
短暂的交谈声后有人将寻知的视线投了过来,莫非榆靠在树干阴影下躲过了交汇,郁问樵几人那边还在谈事尚未察觉这边的情况,其他人也都早早找了个清净之处休息,只有魏可一开始便随地一躺睡着了。此时他正好养足精神伸着懒腰坐起来,哈欠刚闭上,迷糊的眼睛便对上了一群陌生人的炙热眼神。
魏可的手顿在空中,袖子下滑露出手腕上的3根红线。男人两眼放光指着他喊道:“你们看!他手上有三根红线,他赢了三个时辰!现在你们相信了吧!”
汇聚而来的视线更加热烈了,魏可一脸茫然地拍拍肩膀屁股站起来,他视野中目前只有莫非榆一个熟人,一面怪异地打量那群人一面走过来问:“什么情况,他们盯着我做什么?不会饿疯了要吃人吧。”
不等莫非榆回答,有个妇人站了起来质问二人,“莫姑娘与这位是熟识?”莫非榆看着她没说话,妇人便将之当作默认继续说:“你们昨夜上去必然也知道彩云先生他们所说之事吧,游街能赢时辰,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难不成怕人多被抢了机会吗?”
妇人眼下发青,眼神幽怨又犀利,就像困山饿狼遇见可口猎物。
“并非如此,我们也是刚知晓规则,尚不清楚背后隐患,如今我们处境危险,每走一步都需深思熟虑。”莫非榆面色冷静,并未被他们打乱思绪,她心知刚才忧心的预感已经应验了。
男人刚才一句喊得大声,数米开外也能听到,素北乐回头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赶了过来。
“怎么了?”
大姐皱眉问:“素庄主,你昨夜上游街了吗?”
素北乐神色一黯,“上了。”
“那上面真的可以赚时间吗?”
素北乐知道藏物无可藏了,沉气抬眼注视他们,“是,只要赢了游街之上的游戏便可获得彩头。可是即便开盘赌注不限也仍有风险,随意处之恐会丢了性命,我不认为现在就把希望全寄托于此是件好事。”
众人沉默,可那妇人不知怎的忽然暴躁起来,嚷道:“真的是担心我们而不是把我们当废物吗?!没错,我们是没进过鬼楼,没给驿站带来什么贡献,可你们也承认了游街上的只是很普通的游戏,难道我们连玩一个游戏的本事都没有吗?”
妇人邪利的眼神落到刚闻声走来的梁亭然和付又期身上,梁亭然衣袖不知何时短了一截,腕上红线在有心人看来尤其夺目。随后妇人又迅速扫眼将莫非榆狠狠盯了一眼,骂道:“我看你们人人都有红线吧,却唯独不让我们去,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彩云先生身边围的三人跟着起哄乱吠,其余人即便没有跟着喊骂讨说法,心里也乱思丛生。
素北乐进庙会后本就心事重重谨小慎微,眼下也没了往日气势。莫非榆被嚷得头疼,脑中乱成一团,她怒喝道:“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魏可吓得一哆嗦,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同样被惊到的还有梁亭然、付又期,两人难以置信地望向莫非榆。
“想去就去,有人拦你吗?”莫非榆走到妇人面前,虽然拄着拐但气势锐利丝毫不减。她比妇人高半个头,眼神看下来,妇人嚣张气焰瞬时矮了一半,“驿站、庙会都不是素庄主求你们来的,拿着别人的好耀武扬威,说好听点叫白眼狼。自己什么本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求人庇护就要听话,倘若不想待在这儿,也没有人会求你留下。”
莫非榆审视她的眼神冷厉如剑,眼神滑过剜了一眼后面起哄的人,三人悻悻收敛气焰,男人嘴硬又补了一句:“等子时到了我们自然会走!”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便被另两人拥着退到后面去了。
亥时星空之下,凉风阵阵抖动鲜绿树叶,莫非榆一晃神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察觉到刚才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紧贴木拐的手心冒出汗。妇人和她后面的人还看着她,她撑着余下的气势,直言道:“游街上确实有保命手段,与之相伴的是未知的凶险变数,只要想清楚后果,任何人都可以上去。”
莫非榆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杵在原地的素北乐,将她拉上走了回来。路过树下时收到了魏可赞叹的大拇指。
闹了这么一通,也不觉得凉了,坐回火堆边甚至觉得有点热。莫非榆姐看到一圈熟人略带惊讶地看着她,气势一下消散殆尽,羞愧直冲面颊。
梁亭然在旁悠悠来一句:“非榆姐,好魄力。”跟着,付又期也添了一把柴,“做策划倒是屈才了。”
莫非榆埋头不愿面对,“别说了……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地方和人都奇怪。莫非榆现在回想,仿佛自己被上了身,那些话说完在脑海里留下的印象极为模糊,像隔着厚厚一层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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