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堰所在正是原朔西国境。朔西位于长丘以西,恰在藏魂地之上,疆土阴气最重,因此自古朔西人最重阴阳风水,缺一补一缺五补全,就连穷乡僻壤村落的茅厕都一律向东。不少名士人物选择将自己的墓修在朔西,以图平衡完美。墓一多,盗墓的人就多,渐渐形成组织,名为地风。
阴阳调和,五行相生相克。地风出行最喜欢住的是和字房,即五行皆备,每样一点,不多不少,意为不冲撞不怠慢。其次是克土的木字房和土生的金字房,代表逢凶化吉,生门常开。
此间小村,房间布置的虽不是上好,亦是尚可。地风一行传到现在,大多也就是图个好兆头,谨言遵行的是为少数。
“明日再等最后一天,后天五月初四必须出发,否则下不了墓就亏大发了。土凤若是赶不上就不管他了。”
看来这墙上的土反复多遍也还是糊得还不够厚,隔音效果都不太好。
那闷厚的男声极不耐烦,一拳砸到桌子上,声音又续:“对面有两队人,我刚看下面又进来四个人,住进了土字房。可见这次消息可靠,我们是第一个来的,绝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另外一个男人声音稍细,不屑道:“土字房?外行吧。”
“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反正后天巳时必须出发。”
叫这隔音扰的,莫非榆和梁亭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两人夹着嗓子,相视轻声道:“地风?”
看来是了。
半刻后,隔壁断断续续走出去好些人,听脚步声应该有七个人,其中两个要是再踩得狠点,估计能把楼梯踩塌。
声音淡去后,聚在第三间的几人也准备各回各房,刚刚拉住门把手,那门便砰的一声关上。莫非榆还想着难不成是隔壁人发现有人偷听回来杀人灭口,就见房中四面灯火瞬灭,眼中最后一息光影是灯笼罩里的一缕白烟升腾。
土字房墙上的土可能糊得少,但窗户是一点没偷工减料,只要不开,人就像是待在土棺材里,寸光不见。
突然,桀桀的狞笑在空中回响,一会儿在头顶脑后,一会儿在背上脚底,催人毛骨悚然。
“又见面了,你们好哇,咯咯咯......”
这声音太特别,一下就把莫非榆的回忆拉回槐庙村。
【孟府婚宴终于开始了,小榆是孟小姐忠心的仆人,一定会好好保护孟小姐的。】
与当时响在脑海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熟悉吗?桀桀桀......没错,就是我,鬼主——乌郎!”他故意把字拉得很长,声音又尖又刺,仿佛尖锐的指甲划在黑板上令人浑身发毛。报完姓名的乌郎又莫名开始狂笑,像躲在阴暗臭水沟里的老鼠终于抓到了自投罗网的食物。
鬼主?!!!
莫非榆眉眼拧成麻花,咬紧牙关,还好现在谁也看不见谁,否则她的形象要碎一地。她用舌尖舔了舔发酸的牙齿,说道:“槐庙村的时候是你?”
“当然,否则你以为,泥像鬼那个胆小的废物能做到那些?那你也真是......蠢得可以。”
莫非榆实在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哦不,这鬼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呢?她右手握拳,拇指在指节上摩挲。槐庙村的事的确有诸多古怪,比如孟老太府上的玩家脑海中都有的诡异提示语,再比如他们明明是参加婚宴的宾客,却突然变成了村民......最开始以为是未来方盒制作的特殊任务,后来听梁亭然讲找泥像鬼页的过程以为红轿鬼做了什么,却难以想象竟是鬼主。
“你是盒子部的人。”付又期道。
仔细想想这个结论也不难猜。乌郎改变他们的游戏身份后,还是按照现世界的游戏设定安排剧情,提示游戏进度。他明显知道未来方盒想把异世界做成游戏的事,再细想一下,未来方盒成功链接异世界,将之伪装成游戏的人中有个异界人,才更合理。
“Bingo!”乌郎语气里丝毫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慌乱,反而很乐于同人道来,“既然你们好奇,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未来方盒的灵器,都是我给他们的,一共十二个呢,花了我好大功夫才集齐,让我看看......”
忽然一贯凉气从莫非榆后脖颈掠过,她当即像炸毛的猫一样,瞬间竖起汗毛。
“四个人就带了三个,易文岳果真小气哈哈哈哈......哈!”
乌郎笑着笑着像是断了气,无息两秒,诡邪的声音骤然窜近,贴在耳边挑着字说:“我觉得你们那世界的游戏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就用到了我的七里堰,它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世界有意思多了。”
“我不妨告诉你们,这附近就有一个鬼器。要是你们死在它手上,它就能成为鬼灵后补,若是他落到你们手上......那它就是废物破烂一个!没了正好,咯咯桀桀桀......”
笑声溜出房,蜡烛上歪掉的火苗重燃回正,仿佛刚刚走过一阵妖风。
郁问樵打开窗户,清风灌进,呼吸恢复畅快。
四人刚松下一口气,脑海中又响起乌郎的声音,“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拿三个灵器去对付一个傻子,真的......太过分了!不如这样,我再帮你们一把,毕竟,要公平一点,游戏才好玩嘛嘻嘻......嘻......”
乌郎的声音渐远,耳边的风停下来,楼下传来喝酒谈天的热闹人声。
看来这次他是真走了。
三人在郁问樵房里稍待了一会儿,回回神清清脑。莫非榆撑着胳膊揉了揉脑袋,睁眼看向付又期和梁亭然的反应,如果此时桌上有一个清洁剂,他们三个都想用它把刚才在脑子里待过的脏东西洗洗干净。再看郁褚师反应,神色自若面色良好,她怀疑这人脑子里就有他们迫切需要的清洁剂。
回房的时候,探出围栏边瞟了一眼,楼下坐着的应是隔壁的地风,八个人喝得正起兴,及至后半夜才散去。
离端午尚有两日,村中各家各户已挂上朱索和五色桃印,客舍内传出震耳且磨耳的打鼾声,即便离开十米远都还隐约能听见。
吃完早饭出门时,对面客舍也出来几个人,清一色土褐灰衣,应该也是地风。这一行人看起来没有同客舍那八人好相处,各个面带煞气,从旁路过身寒阴冷如路过一块冰雕。
莫非榆能感觉到这帮地风看他们的眼神很不友好,甚至带着敌意。
摇光村民风淳朴,但凡出炉的吃食都喜欢拿到街上与街坊邻里分享,四人走出去没多远就收到了许多善意,一口三口地往胃的缝隙里又填了些东西。
北斗丘可谓是风水宝地。
以北斗丘为中心,左右两侧分流而过一条终年平缓不枯的河流,周围是丘陵平原,再往外是山脉,此处气候独特,四季常青,位于河流和山脉之间的丘陵可塑性强。正因此,摇光村村民说,方圆百里丘陵下埋的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北斗丘七个村落,每个村落都有专供地风的客舍,其中要属首尾两村住客最多,讲究一个有始有终,又去有回。
在外行人里,地风做的是有损阴德的事,所以穷讲究,能蹭一点是一点。
倘若仅凭这个便能保下墓一帆风顺,莫非榆就不怕了,毕竟她带游魂进地门的几千功德可不是白干的。
下午回来,客舍那八个地风起床,慵懒地坐在一楼,一口馒头咸菜一口粥。
四人路过上楼,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瞥了一眼,随后嘀咕道:“果然是外行,瞧那脸,一个个都白得跟小白脸似的。”
他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刚刚好能叫话中的小白脸们听见。
鼠眼男毫不顾忌,用筷子敲了敲邻座人的碗,说:“锅子,就他们这样的,你还担心?”
锅子就是昨晚隔壁说他们是瞎猫的那位,一身横肉,背宽如锅,头围黑巾,一张愁眉苦瓜脸难以变化其他表情,“新手有运气,要不然上上回那趟也不会让个绣花枕头抢了宝,真是被驴踢了头,晦气得紧。”
“运气能保一次命就该求爷爷告奶奶了。”一旁蒙面女缓缓道。
梁亭然深吸一气,拖了个凳子坐过去,眼中含泪,满是委屈哭诉着:“既然几位看出来了,也不怕笑话,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来干这事儿,一点经验也没有。想必几位哥哥姐姐经验丰富,实力过人,可否提点一二?”
莫非榆有时好奇,梁亭然的演技到底师承何处。
锅子一脸嫌弃地往右挪了挪,梁亭然当作是给自己让位置,厚着脸皮坐上了桌,还道了声谢谢。
蒙面女冷笑一声,道:“劝你们不要去,这个墓一般人下不得。”
“这么玄乎?”
锅子说:“五月初四阳重,下墓必是一年中最凶险的一个,你们连这个都不晓得?”
“不是五月初五阳气最重吗?”莫非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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