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洛一会做衣服吗？
当然会，哪个服装设计师是光靠手绘就做好衣服的，全是一线上的千锤百炼。
只是她只用过电动缝纫机，没用过老式脚踏缝纫机，匆忙间上手怕是会有失水准。
但机会来了就抓住，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二话不说，崔洛一坐到了缝纫机前。
装袖子就那么几步，袖子和衣身刘慧已经匹配好了，接下来就是将袖片折成两半缝合起来，车一条褶皱线，用珠针把袖子固定在衣服上，锁好边，最后把袖子和衣服翻个来回车下去就行。
整个流程崔洛一烂熟于心，唯一难掌握的就是踩脚踏板的力度，踩得越重，缝纫机速度越快，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力度才是。
刘慧看崔洛一动作行云流水，装上去的袖子也缝得不错，信了她那番说法。等袖子装到一半时，她开口打断道：“行了，你那图拿出来看看吧。”
崔洛一停下，明白刘慧这算是信了她的话，问刘慧要来纸笔，将设计图画在纸上。
刘慧也是内行，不消她细说就明白了她的衬衫为什么格外有型，将人衬的笔挺板正。
不过就是腰线和领子几处小小的修改，带来的变动居然这么大。
刘慧心下有了主意，没准做出来的效果还真不差：“我先照着你的图做，结果是什么样我不敢保证。”
崔洛一心下一喜，不枉她忙活这么久，刘慧总算是松口答应了。做一件衬衫要好几个小时，刘慧是熟手，最少也要两小时，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和她聊聊。
“对了，你这衬衫是给你邻居做吗？”不等崔洛一回答，刘慧又问道，“是的话要先量量她的尺寸。”
刘慧领会过来这小姑娘的意思了，先是问她店里能不能做衬衫，再向她证明自己的手艺，最后画图时有条不紊，像是早有准备，这不就是上门来推销这份衬衫设计图了么。
“也不是，我就是想着我们这还没见过这种衬衫，如果能做出来肯定会很受欢迎。”崔洛一答道，邻居只是个幌子，被她拿来开启话题，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把衬衫的设计图纸卖给刘慧。
刘慧听了她的答复：“行，那我就做件样衣。你先坐下吧，有不懂的地方我还要问你。”
崔洛一顺势留下，两个小时过得很快。期间两人互换了姓名，刘慧问她几个衬衫的细节，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刘慧几个问题，无非是现在开放多久了，生意好不好做，得到了不少信息。
现在是八二年，到国营商店买衣服还是要布票，附近那个批发市场规模挺大，倒是已经开始卖不要票的衣服，但不怎么接散客。这对刘慧到没什么影响，毕竟裁缝店不是以量取胜，走的是私人订制的路子。
刘慧算是比较大胆的，八零年末刚允许个体户经营她就开了这家裁缝店，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裁缝店靠的是名声，来她店里的都是些老顾客，没有什么新客源。
两人不能说是相谈甚欢，但也算有来有往，毕竟是同行，一个前辈，一个后辈，有不少话题可聊。
衬衫做完，刘慧用烫斗熨好，让崔洛一上身试试，她就是比着崔洛一做的，有现成的衣架子在，就不用再改尺寸了。
崔洛一换好衣服往镜子前一站，镜中的女生看上去二十多岁，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尤其是那双眼睛水光粼粼，看一眼就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欣赏完镜中的自己，崔洛一转身给刘慧展示。
刘慧先赞赏用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再仔细对比两件衬衫，没发现太大差距：“小崔，咋明人不说暗话，我花四十买下你这张图怎么样，不过你不能再卖给别人。”
其实刘慧已经算厚道了，现在工人一个月的平均工资才五六十块，四十不少了。只是她看到了其中的商机，这衬衫做出来肯定不愁卖，刚好她店里需要一件新样式打出名气，多招揽些新顾客，趁着沿海的款式还没流行到这，先攒一波人气，小赚一笔，这四十花得也值。
崔洛一明白，物以稀为贵，她已经跟刘慧说过了自己的衬衫是在沿海买的，那刘慧自然以为这款式已经不稀奇，早晚会从沿海传过来，不值得花太多钱。
而且她只拿出了一张设计图，想要再多就是贪心了：“刘姐明白人，我没问题。”
也不用签什么合同，卖货人买货人各自满意，四张大团结就易主了。
这边刘慧心想这小崔看上去温温柔柔，做事却格外干脆，极有主意，没准不是一锤子买卖，之后还有的打交道。
那厢崔洛一赚到了第一笔钱，只觉神清气爽，连带着积压在心里的郁气都消散不少，穿成存钱罐又怎么样，只要自己想，还是能靠能力活下去。
大半个下午过去，到了饭点，街上热闹了起来，餐馆里也有人在点单吃饭。
想着犒劳犒劳自己，崔洛一找到人最多的一家点了碗牛肉面，因为她没有粮票，吃的是议价粮，花掉八毛钱。现在的面和以后的面还真不一样，面汤格外鲜美，牛肉也更劲道。
吃出了一身汗，崔洛一心满意足，准备回去看看存钱罐的情况怎样。
她顺着来时的路走到了最后一排砖房前，想到自己这张生面孔出现会惹人警惕，决定哪儿人多往哪扎，慢慢靠近挤满人的公共厨房，企图融入到那群唠家常的主妇主夫们当中。
“老于家这是出什么事了，我下午看到小敏急急忙忙跑回家，喊她都没听见。”身穿围裙的中年阿婶关心道。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大家纷纷回复。
“听说柳青做手术要一大笔钱，他们家前几年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早把家底掏空了，哪还拿得出钱。”
“可我不是听说他家大女儿过得不错吗？”
“她那工作是清闲，但才干几年，攒的下什么钱。”
“柳青那病还好，你不知道李家……”
大家又换了新的话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为崔洛一拼凑出老于家的处境：母亲住院急需钱做手术，小女儿在读书，大女儿工作没几年，全家靠父亲一个人撑着，偏偏前几年还发生意外把积蓄用光。
崔洛一感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有几人先行炒完菜，端菜回屋时，一位大婶发现了崔洛一：“姑娘，以前没看过你呀，你来这找人？”
崔洛一连忙答：“婶子叫我小崔就好，我来这就是想问问，你们这还有没有空房，我想租个屋子住下。”
一位大叔笑出声：“哈哈，小崔这你就来错了，我们这房子都是厂里分配的，自己住还不够，哪来的空房出租。”
“哦，这样啊，麻烦您了。”崔洛一状似明悟，租房只是她的口上应付，能从存钱罐里出来多久都不知道，租房有什么用。
“没事，没事。”大叔大婶忙忙摆手。
大婶还热情地说道：“小崔你可以旁边的刘家村问问，那里离市区不远，房子都是自己建的，价格还不贵，有很多人租在那呢。不过你一个姑娘，还是要找个朋友一起住更安全。”
“好嘞，我知道了，得出空来就去问问，谢谢婶子了。” 崔洛一感谢大婶的好心答复，之后转身离开了。
离存钱罐越近，她的感觉就越强，她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试试她的想法。
找到一个隐蔽处，崔洛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罐子里。
果然没错，只要是在以存钱罐为中心一百米的范围内，她可以随意从罐里进出，避免了出行不便带来的麻烦，要不然自己不住这却天天往这凑，难免被人怀疑别有用心。
奇怪的是，崔洛一没有再受到那股饥饿感困扰，应该是她存进去的钱起了作用，存钱罐饱了，就不再催她了。
看今天下午的情况，有了这笔钱后，存钱罐应该能支撑她在外面逗留一个白天。
她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她可以更长时间脱离存钱罐吗，她存到罐里的钱会被取走吗，最重要的是，要存到多少钱，她才可以避开死亡，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这只能由她自行探索，不过目前这四十块应该能挺过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她必须要找到一个长久的挣钱之道。
正当她闭目思索时，于贺华回来了，他拿起搪瓷杯灌了一大口水，又走回床边坐下，一言不发，静静思考。
“老于，你有电话来了。”门外有人呼喊，这个时代家里安电话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家都是用公共电话。
于贺华应了一声，出门接电话了。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脸上神色轻松不少。
“小婕这周请假过去陪床，刚好厂里最近要赶制一批货，连上几个夜班，又是一笔钱了。”于贺华喃喃自语。
他今天下午去卖玉佩，连问几家，别人看他急要钱都有心压价，时间紧迫，他最后只得挑一个最高价格卖了。可钱还是不够，等后天这个月工资发了，再补上这个月的加班费，勉强算凑够手术费了。
于贺华收拾收拾就出门了，屋里只剩下崔洛一。
看着他们家这情形，她不免有些感触，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大家都在为生活辛苦奔波。
随即她转念一想，存钱罐是属于他们家的，他们知道存钱罐的秘密吗？假如他们家情况好转，有余钱存入罐里，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崔洛一心绪起伏，望着窗外夕阳西落想出神了。
隔壁屋传来的笑语声把她拉回人间，夜幕降临，灯火融融，满是烟火气。崔洛一心想，在这个年代再活一次，随时代浪潮起伏，走向终将会迎来的曙光，不也是很不错吗？
崔洛一心中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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