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就不是千年或是万年的问题。
自从他母亲死后,他就总是在做梦。
在梦里,面容憔悴的母亲一直在与他重复那个执念。
他只能想办法解除这种执念。
正当他要回绝她时,女孩趁他不备,迅速抓住了他的手,往某个方向一瘸一拐地行走。顷刻间,掌心被温软的触感瞬间包裹,这股温软蔓延到胸腔,再到心口。整颗心就像是雪山千年的冰锥被融化,先前满身带刺的盔甲被卸得荡然无存。
女孩兴许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手有多凉。
南宫屹舟感觉得到,他的掌心正被她的小手反复揉搓,这种举止,从来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做过,他明明有轻而易举甩开一个瘸子的能力,却似乎像是被禁锢住一样,无法挣脱。
半小时后,南宫屹舟被她带到瀑布旁,他果真看到在瀑布旁有块星夜般的巨石。
“伸出手。”女孩突然对他说。
他望着她,有些诧异。
不等他回话,女孩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托在她的手腕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又问。
南宫屹舟有些惘然,怔了几秒后答道:“南宫屹舟。”
“南、宫、屹、舟。”女孩喃喃地默念了一遍。
当她的唇型咬下“南宫屹舟”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女孩扬起纯澈的笑容,朝他手中捧着的骨灰盒询问:“叔叔阿姨,你们可喜欢此处?若是喜欢,能不能托蝴蝶来告诉南宫屹舟?”
好了,破案了。
这种明媚可爱的女孩子就只会活在童话故事里罢了。
她根本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概念。
现实世界的残酷她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懂。
南宫屹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她耍了半小时。他后悔了,他就不该下车,也不该带她过来,最不该的,是被她牵着跑。
他正要质问她,到底想卖什么关子。
突然,山间刮过一阵凉风,随即果真有两只蝴蝶朝他的指尖栩栩飞来,惊奇的是,这两只蝴蝶正是他的父母最喜欢的颜色。
见此,他的心跳几乎停滞,身形不敢妄动,难以置信地望着蝴蝶翩然落在他的指尖。然后,他凛着呼吸默念蝴蝶振翅的次数——
五、六、七……
蝴蝶的翅膀停了片刻,再次振翅。
三、四、五……
所以,是七和五。
七十五是心脏正常跳跃的次数,他的母亲曾说过,只要比划“七”和“五”,就代表着安心,这是属于南宫家的暗号。
所以,他们的执念真的放下了?
真的“安心”了?
不过片刻,蝴蝶振翅飞起。
它们飞到他的额头上落了一瞬,然后隐入山间的森林。
正当南宫屹舟盯着那处蝴蝶消失的地方恍惚之时,女孩乱七八糟地讲了一个传说,他听着只觉得相当无趣。
意料之外的是,当她说到最后,竟能掀起他心神骤动——
“这取决于他们生前的念想,还有他们想奔赴的地方。”
“也许,刚才的那两只蝴蝶,就是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呢?”
-
安葬骨灰之后,按照之前的约定,下一项任务就是送这位女孩回家了。
天边的夕阳犹如火轮缓缓下沉,日暮的余晖洒满天际,云朵在金灿灿的暖光映照下,被染成了金色,橙色,紫色,像是画家挥洒的颜料,绚烂多彩。
南宫屹舟慵懒地撑在车窗上,眼睛望着天际的落日余晖,耳朵听着这两人说着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已经许久了。
但不知为何,这么无聊的对话,他听着竟然没睡着。
“小姑娘,你是想回家还是去医院?”
“我回家就好了,这伤根本不需要去医院的,陈叔,你尽管笔直走,然后到有三颗野柿子树那儿的岔路口记得拐弯就行了。”
“好的好的,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沈知鸢。”
“小鸢,你真是开朗,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是刚安葬父母的骨灰来的。”
陈叔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南宫屹舟的反应,他觉得那少年应该能懂他的心思。
南宫屹舟听懂了,但他没打算搭理。
也真是奇怪,她对“死亡”似乎完全没有概念,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她依旧如朝阳的心境到底从何而来?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而沈知鸢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一样,出乎意料地来一句:“我如果伤心,难道就不会躲在家自己哭么?为什么要去感染别人同我一起悲伤?”
这个“别人”,显而易见就是车里除她之外的其余二人了。
两人再次聊得如火如荼,车窗外的太阳缓缓坠落,南宫屹舟透过玻璃车窗的反光,蓦然看见旁边沈知鸢的身影。
这一看,就没办法镇静了。
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在刻意看她。
而是她总有能力吸引到他的注意。
比如他现在就很不明白,沈知鸢为什么要把缠着绷带的伤腿搭在她那边的车窗外……
外边的路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辆车,哪怕陈叔已经在飞速行驶,那些路人也要够着脖子看。
忍无可忍,南宫屹舟将脑袋退了出来,并关上车窗。
关得死紧。
然而他突然意识到,关上窗户,他视线该往哪搁?
于是他又打开了窗。
并冷着脸对旁边悠哉啃着苹果的沈知鸢郑重其事道:“你就不能把你的脚好好放着么?”
沈知鸢怔怔地将牙齿从苹果上拔出来,不开心地撅了噘嘴,然后默默将腿收了回来。她小心翼翼将膝盖弯曲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地痛感声。
陈叔闻之警觉,“少爷,你就不能对小鸢好好说话吗?毕竟是我们害得她受了重伤。”
南宫屹舟:“可是她这种行为实在太引人注目,南宫家还要不要脸了。”
陈叔:“小鸢的伤口在膝盖到小腿的位置,她的腿只能直着放,这般弯曲,那她的伤口就是崩开的状态。”
被陈叔提醒,南宫屹舟这才发现,沈知鸢绷带的位置已经开始渗出了血迹。
所以,这种特殊情况,好像她也没错?
那就随她吧。
南宫屹舟从她腿上刺眼的伤势上收回目光,再没搭话。他适当摆出千年冰山瞬间消融的表情,默许她可以将腿随意搭,只要别——
心里的话还没念完,南宫屹舟突觉大腿一重。
茫然般地低头一看,他的大腿上果真多了一只腿。
“………”没错,是沈知鸢将腿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虽然只用了膝盖骨那点小小的位置做支点。
南宫屹舟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表情是融化过头了?
沈知鸢靠在车门上,一副不识人间险恶的模样笑眯眯地望着他,“我见你眼神不停往下边使,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嘿嘿,真是太谢谢了,你真是好人。”
南宫屹舟额旁的青筋直跳:???
他南宫屹舟的腿是用来给她搭脚的吗?!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理智分析,如果再让她搭那边车窗上吧,又实在忍受不了路人异样的眼色。但让她端正坐着吧,恐怕对她伤口属于二次伤害。
倒也不是有多关心她,而是不希望她的血迹弄脏了他的车而已。
正犹豫不决时,他看见沈知鸢的伤腿在他的膝盖边边上颤颤巍巍的,像是快要坠下去。还未来得及思考,他烦躁地闷哼了一声,冷着脸迅速揽住她的脚踝往上挪了几寸,让她的伤腿完全稳当地搭在他的大腿上。
沈知鸢搭得更舒坦了,再次朝他道了声谢。
他不愿解释自己的行为,冷着脸看向窗外,就这一抬眼,他看到有两个农夫抬着几筐柿子飞速而过。
没猜错的话,难道是……
他再次凝着眼睛遥遥细看,远处的岔口果然有三颗树,虽然没有挂着果子,但是凭树下掉落的树枝树叶来看,这柿子应该是刚从那儿摘下来的。
南宫屹舟没有打算回头,眼睛依旧朝向窗外,并几乎用气息吐字:“你家……”
他本是要张嘴提醒,因声音极其微弱且坐得纹丝不动,还未吐出第三个字,就被这两人的谈笑之声压得荡然无存。
当他们聊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的话题后,终于寂静了片刻。
等到天色越来越沉,他们终于意识到关键的问题——
三颗柿子树到底过没过?
陈叔问他任何问题,他全都如实回答。
“少爷,你还记得是在哪个位置看到的那两位农夫吗?”
当问到这个问题,他首先认真地在脑中回忆了一遍,确定那个位置的周边环境百分百记得后,他正要转身回答:记得。
这一转身,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目光会刚好与沈知鸢的眼神相撞。
刹那间,四目相对,他的心脏似乎停滞了一瞬。
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眼中盛满了期待。微暗的暮光洒在她脸上,清透白皙的皮肤被暖橙橙的光芒映照着,就像是盛夏时节中永远朝着朝阳盛开的向日葵。
她本是绷得像一根弦,突然绽放了笑容,软糯糯的脸颊瞬间挂起两只甜甜的酒窝:“诶?你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终于有点温度了。”
胸腔左上,是从未感受过的剧烈跳跃。
沈知鸢见他神色危险,立即收起了笑颜:“抱歉,你还记得那个位置吗?”
喉结微微滚动,他忽然感觉耳根有些发热,在那感觉蔓延到脸颊之前,他立即转过头朝向窗外,冷冷地回她——
“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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