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内，气氛肃穆凝重，将领们垂首肃立，等待着狼王对防务的最终批示。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淡淡沙尘的气息，那是属于战场的味道。
“王上，北边防御工事已加固完毕，巡防班次已增加一倍，一切妥当。”边防营将军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回荡在帐中。
莫苏勒的目光却并未从手中的羊皮卷上抬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宽阔的怀抱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小丫头似乎觉得这沉闷的气氛无趣极了，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起来，一巴掌拍在摊在案几上的军事地图，发出清脆的响声。
边防营将军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只见他们那位平日里威严冷峻杀伐果决的狼王，正用另一只空闲的大手，无比自然地护在孩子的后背，防止她一不小心从腿上摔下去。而他看向那孩子的眼神，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柔和与专注还有宠溺。
将军猛地低下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日巡防眼花了。
“王上，西边各部族近期无异常动向，边境一切无恙。”左威卫将军上前一步，沉声汇报。
阿璃又被这新的声音吸引，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过去，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就要去抓左威卫将军头盔上那簇鲜艳的红缨。
左威卫将军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点了穴道，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求助般地看向王上。
莫苏勒终于从羊皮卷上抬起眼，看到阿璃淘气的举动，并未呵斥，只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语气温柔得能让帐内所有铁血将士起一身鸡皮疙瘩。
“阿璃，这个不能玩。”
“王上……”右威卫将军见状，刚想开口继续汇报其他军务。
莫苏勒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这些琐事都交给军师去裁定就行了。没看到本王正忙着吗？”
他的“忙”，显然是指怀里这个咯咯笑的小娃娃。
边防营将军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可是王上，军师特意交代，边防布防乃部落根本，最终还需王上您亲自过目定夺才行……”
他的声音在莫苏勒瞥过来的眼神中越来越小。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看。”莫苏勒敷衍地应着，随即低下头，对着怀里的阿璃瞬间变脸，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声音也捏得又轻又柔，“阿璃，是不是坐累了？我带你去骑大马好不好呀？”
“爹……爹爹……”阿璃口齿不清地喊着，似乎听懂了“骑大马”的意思，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撅起小屁股就在莫苏勒腿上使劲，想要往外爬，“马……哈哈哈，马……驾驾……跑……”
这一声清晰无比的“爹爹”，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帐内所有将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难以置信的震惊。
待莫苏勒心情颇佳地抱着兴奋不已的孩子离开王帐后，好半天，将领们才缓过神来。
左威卫将军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同僚，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咱们王上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这么喜欢小孩子了？”
这何止是喜欢，简直是走火入魔，娃不离手，批阅文书抱着，商议军务揣着，就连去军营巡视，都能把那小女娃裹在皮袄里“拴”在身前。
右威卫将军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你不知道？那孩子据说是陆神医的。”
“什么？！”边防营将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眼睛瞪得溜圆，“陆神医都有孩子了？！她看上去最多十**岁的模样啊！”
怎么孩子都能跑会跳、会叫爹了？
右威卫将军意味深长地眯起眼，提醒道：“你没听见那孩子刚才怎么称呼王上的吗？她叫咱们王上——爹啊。”
左威卫将军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位……是咱们以后的小王上？！”
不到半日，各种版本的传言就如同草原上的春风野火，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部落。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陆神医和王上有个孩子！”
“……”
“啥？王上亲自为陆神医诞下了一个孩子？！”
“……”
“惊天秘闻！咱们呼莫尔部要有小王上了！”
“……”
姜明站在王帐不远处，听着越来越离谱的议论声，温润如玉的脸上眉头紧锁，手中习惯性摩挲的玉扳指都停了下来。
“这个陆姑娘究竟在外忙些什么？竟是连孩子也丢给王上，不管不顾了吗？”
他向来不喜孩童，这些时日却接连见到王上处理政务时身边都伴着个娃娃，能忍耐至今未曾发作，于他而言已属不易。
阿纳芹娅啃着苹果路过，闻言挑眉，大大咧咧地道：“她啊，正沉迷在她那什么‘草药大业’里呢，在那边坡后面开荒种地，折腾得灰头土脸。连我家小花儿都被她抓去当苦力了！”
她促狭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姜明，挤挤眼：“哎，不过你别说，咱家王上这‘贤夫良父’的模样，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哈！”
******
部落营地边缘的一处向阳山坡后，一片新开垦的土地初具规模。泥土的芬芳，取代了平日的血腥与风沙。
陆凝正弯着腰，仔细检查着刚刚翻整过的土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沾了些许泥点，却显得生机勃勃。
穆离笙安静地跟在她身边，见状立刻体贴地递上水囊，声音温柔：“姐姐，歇会儿，喝点水。”
“谢谢。”陆凝直起身，接过水囊，仰头灌了几口，清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用手背抹了把汗，看着这片倾注心血的土地，眼中充满希望，“差不多了，等这遍土翻完，种子播下去，前期的工作就算大功告成了！”
穆离笙拿出自己的干净手帕，自然而轻柔地替她擦拭额角和脸颊的汗珠与泥渍，动作小心翼翼。
不远处，阿纳芹娅用手肘撞了撞身旁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莫苏勒，撇着嘴看热闹不嫌事大：“王上，瞧瞧，瞧瞧！你要是再不上点劲，不主动点，咱们小野猫的眼睛里啊，可就真真儿只有她那宝贝药田和贴心小助手咯~”
莫苏勒冷着脸瞥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就你长嘴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纳芹娅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身就大步走向正在吃力地搬运一袋种子的花潋，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戏谑：“哎哟喂~我家小花儿怎么干这么重的活！累不累啊？来来来，我给你擦擦汗~”
见到这个一天十二个时辰中，十个时辰都围着自己的将军，花潋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种子袋连连后退，脸涨得通红，“将军！不用了！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
莫苏勒懒得理他们，迈步走到陆凝身边，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生机的药田，语气听不出情绪：“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答对啦！”陆凝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成就感，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你看这片坡地，日照和土壤都很适合种草药。如果试验种植能成功，能有不小的作用呢！”
为了这片药田，她确实投入了全部精力，每日不是研究土壤就是调配肥料，甚至不嫌脏累地去牛羊圈里挑选发酵好的粪肥，可谓亲力亲为，下了十足的功夫。
“早点告诉我不好吗？”莫苏勒终于忍不住，酸溜溜地瞥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着的穆离笙，“他能陪着你翻土施肥，难道我就陪不了？”
陆凝好像隐约闻到了空气中飘过一丝淡淡的酸味，但四下看了看，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她随口答道：“王上你日理万机，部落大事都处理不完，我哪敢用这些种地的小事来劳烦您啊。”
在她印象里，电视剧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只管军国大事的嘛。
“只要是你说，再小的事，我也愿意。”莫苏勒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而后不由分说地接过陆凝手中的锄头，“忙又如何？陪你的时间总有。”
陆凝心头莫名一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问道：“对了，阿璃呢？阿璃这几天怎么样？没闹你吧？”
莫苏勒闻言，故意板起脸，挑眉看她：“亏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还以为你只要你这堆草叶子了呢。”
“哈哈，哪能啊！交给王上我一百个放心！”陆凝笑嘻嘻地打哈哈，试图萌混过关。
“我可是日日带着她巡营、视察、甚至去马场，”莫苏勒继续板着脸，眼底却藏着一丝笑意，“你就不怕她跟着我，学得舞刀弄枪、野性难驯，以后没了姑娘家的样子？”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谁规定女孩子就一定要娴静淡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陆凝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上的泥土，神色坦然，“只要她喜欢，活得开心痛快，除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一直安静旁听的穆离笙注意到两人之间愈发融洽的气氛，眸光微暗，拎着水囊走上前，轻声打断：“姐姐，忙了这么久，再喝点水吧……”
不等他说完，莫苏勒长臂一伸，自然地挡在了陆凝和穆离笙之间，同时精准地握住陆凝的手腕，语气再自然不过：“时候不早了，走吧，回去用晚饭。阿璃念叨你一整天了，正等着你呢。”
陆凝被拉着往前走，只好回头嘱咐：“阿穆啊，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工具收拾一下拿回去啊，谢谢啦！”
穆离笙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握着水囊的手微微收紧，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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