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谢媪来了。”玉朝入内禀报道。
“快快请进来。”
茵陈搁下书卷,起身相迎。
“老奴拜见公主。”
“谢媪免礼。”茵陈将其虚扶起身,道,“玉朝,看茶。”
“公主不必麻烦,府中杂事繁多,老奴办完差事就要走了。今日过来是替殿下送几样东西。”她略抬手,立于后方的四名婢女上前,手中皆捧着物件。
第一名婢女来到两人近旁,谢媪亲自将其所捧的匣子打开,向茵陈展示。
只见匣中躺着一条项链,以白水晶珠串成,颗颗圆润,晶莹剔透,中间缀有一颗金珠,珠子表面微微凸起,盘着一只龟蛇同体的玄武。仔细去看,玄武周围还刻有细密流畅的卷云纹。
谢媪将项链拿起,递向茵陈。
“主公再仔细瞧瞧。”
茵陈接过,将项链翻面,又在金珠的背面发现了一个“茵”字,与玄武相对,同样使用浮雕技法,但又不过分凸出,低调地附在金珠之上,被卷云纹包围。
“这是……”茵陈惊喜道,“专门为我打的?”
谢媪笑而不语,示意茵陈接着往下看。
第二名婢女捧的是两对样式简单大气的双股钗。
“这对是水晶钗,与项链取自同一块大料,色清而亮。”谢媪介绍道,“这一对则用的白玉,色润而柔,搭在一起,相得益彰。”
接着是一顶花树头钗。
“这顶花树以赤金打造,用圆形金片卷成荷叶状底座,底座上方生出金丝攒成的花枝共九大股八十一枝,枝头缀的是六瓣金花,花朵中央嵌珍珠做蕊。单用黄金太过单调,是以在花朵之间另用如意云纹金片生出旁枝,其上点缀白玉、红宝刻成的花蕾,高低错落,更显生动。”
“其中最花功夫的乃是立在花顶的这对蜻蜓,需先用较粗的金丝编出翅膀与躯体,再用四种粗细的细丝一层一层填充,细细描绘呈现出翅膀的纹路,最后再用极小的珍珠点缀,对技法要求之严苛,非技高超娴熟的老匠人不能做。”谢媪一手轻轻捏住蜻蜓尾部,再用另一只手小指的指甲轻挑,竟像开箱子一样将蜻蜓的尾巴打开了一个口。
“公主请看,这里是中空的,做盛放香料之用。”
后头两件分别是一对芍药花金步摇和一副金莲托珠耳坠,样式无不大气,做工无不精致繁复,精美绝伦。
“这些都是殿下亲自画了图样然后从大内找匠人制成的。”一一展示结束后,谢媪含笑对茵陈道。
茵陈未来得及做表示,一旁的玉朝首先惊大了嘴巴:“殿下对公主当真是好。”
“真的吗?”茵陈不敢置信地问道。
“老奴自然不敢打着殿下的旗号诓骗公主。”谢媪看向茵陈的眼中含着爱怜,道,“这些都是殿下对公主的心意。”
“殿下在哪里?”茵陈喜不自胜,道,“我该当面感谢她才是。”
“实在不巧,殿下今日一早便入宫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谢媪道,“这些是方才送入府中的,老奴便带着来见公主了。”
“这样啊。”茵陈颇为遗憾道,“那等殿下回来我再去见她。”
茵陈亲自送谢媪出门,刚走到房门口,忽有一只灰白色的身影迎面扑来。对方速度太快,且力气奇大,在两人都未来得及反应时,便一把将谢媪推倒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茵陈。
“公主!”
惊变冲散了人群,跟随谢媪过来的几名婢女连忙去扶她,玉朝等人等惊呼着上前要解救茵陈。
擒住茵陈的是一个衣衫脏乱蓬头垢面的人,一时间无法辨清面貌,但看身形是名女子。她掐着茵陈的脖子,半边身子躲在她身后,个子比她矮半头。
玉朝刚刚靠近,这人伸手从茵陈头上拔下一支发簪,转腕甩出,那簪子竟向钉子一样直直打入了玉朝的肩膀。
鲜血瞬间在她胸口的衣衫上晕染开来,玉朝痛呼着跪在地上,这一幕将所有人都震慑住,无人敢再上前。
“你是朱晏的什么人?”
果真是女子,且声音十分年轻,听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此时,黑甲卫如一条黑色长蛇迅速游入梅园,拉开闲杂人等,将两人团团围住。
“叫那个道士来!”女子在后背被黑甲卫包抄之前拖着茵陈退至廊下,紧贴墙壁。
“你先把人放了!”黑甲卫的领队试图与她交涉。
女子闻言一阵疯笑,斜眼一扫,将茵陈发髻上剩下的那支竹叶金钗拔了下来。
后背剧痛传来,茵陈发出痛呼。
“你别轻举妄动!”
在领队的惊呼声中,女子将金钗拔出,再次刺下。
茵陈的右肩很快被血浸透。
“你是……”茵陈被她掐着脖子,发声艰难,微微偏头,借着披散下来的乱发的遮挡,道,“红……莲?”
女子一半面容进入她的视野,脏污不堪的脸上盛着狰狞,眼中则带有三分疯癫。可惜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与黑甲卫的对峙之上,茵陈的话并没有引起她的关注。
当她要再次确认的时候,谢琼赶到了。
看到谢琼,红莲双眼顿时放出兴奋的光芒。
她看着谢琼不断靠近,就在他即将越过黑甲卫走到包围圈内的时候,她眼中的光芒升到最大,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而那支被她用左手握着的带血的钗子,也再次升起。
茵陈看见谢琼抬手,一个黑影从他宽大的袖袍中射出来——是一根短箭。
“不要啊!”
“公主!”
“阿茵!”
惊或急的呼声中,短箭与金簪几乎同时分别没入红莲和茵陈的身体。
红莲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茵陈捂着脖子,缓缓倒下。
“哈哈哈哈……”红莲在疯笑,在仅剩的生命里狠狠表达因报复成功而带来的快意,“我一条贱命,拉她陪葬,值了。”
她看见谢琼理也不理她直奔向茵陈,笑声更狂:“她是你什么人啊?竟叫你如此着……急……”
“阿茵,你坚持住。”谢琼将茵陈打横抱起,冲向房中,“不要睡,我会救你的,相信我,我能救你的。”
……
“陛下,殿下。”得了消息的內宦急匆匆返回殿中。
“什么事?”朱昶问道。
与此同时,关于春闱的讨论暂停,在座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过来。
“是殿下身边的王统领,有急事求见。”
“宣进来。”
见王滢神色,朱晏心下一沉。
“何事?”
王滢先行完礼,然后面向朱晏道:“禀殿下,是茵娘子不小心受了伤。”
“严重吗?”
王滢用眼神做出回答。
“陛下,臣府中有事,未完之事择日再议,臣先行告退。”
见状,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起立。
“既然阿姐有事,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择日再议。”
“谢陛下。”朱晏拱手行礼,随即快步离去。
“茵娘子是何人?”朱昶看向谢赟,“谢相知道吗?”
“回陛下,臣不知。”谢赟面不改色道。
“那真是奇了怪了,没听说阿姐府中住了旁人啊。”
“能叫长公主如此紧张,定非等闲之人。”
“杨相何时对殿下的事如此关心了?”
闻言,左丞相杨川笑道:“在下只是好奇,毕竟极少见殿下为谁如此着急过,难道谢相不好奇?”
“也是,毕竟以殿下与谢相的关系,谢相要想知道,殿下自然不会瞒着谢相。”
“杨相此言差矣。”谢赟道,“在下只是觉得旁人的私事不该过分关心,背后议论他人非君子行径。若论亲疏,殿下第一亲近之人乃是陛下,在下不过是个外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二位舅父快别争了。”眼见二人唇枪舌剑就要呛起来,在场的旁人又无人敢插嘴,朱昶只得自己亲自下场打岔,“朕累了,春闱的事等阿姐有空了再接着议,今天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
“到底怎么回事?”
朱晏声音未落,满屋之人纷纷下跪。
“属下有罪。”陆春出言道。
“孤要听的不是这个。”
陆春的头埋的更低,思忖片刻,方才谨慎开口道:“那名叫红莲的细作经过上次用刑之后原本已经疯了,但她意念之坚远远超乎常人,这些时日竟逐渐有所恢复,每日约有一两个时辰人能保持清醒。三郎君……三郎君担心府中仍潜藏有丽景台的细作,是以与属下商议,设局让她‘逃出’地牢,测试府中是否还有丽景台的细作。”
“只是没想到……公主会因此重伤。是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
朱晏没发话,反倒叫陆春心如油煎。
跪了一地的人也无一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婢女自里间小跑出来:“殿下,簪子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三郎君说公主只要熬过了今夜便能挺过来。”
话未说完,朱红的衣衫已经滑出她的视野,快速移向里间。
……
夜才刚刚开始,却无人敢出声劝朱晏回去休息。
至三更时,灯花炸出声响,床上的人起了高热。
婢女在谢琼的吩咐下以冷水浸湿帕子为其降温。
房中人影往来,却难闻一声异响。
是以茵陈发出呓语之时,朱晏听得清晰,起身来至近前。
“不要……南星……师……父……不要……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她话说的凌乱且不成句,朱晏仔细辨认之后,只确定“南星”应该与“茵陈”一样,是个人名。
“药熬好了。”
“端过来。”
谢琼端起药碗,微微晾凉,然后掀袍半跪至床边,一勺一勺喂给茵陈。
斗转参横,月落星沉。
东方将白之际,茵陈的高烧终于退下。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过去了。
“两个时辰后再喂一次药,若人是清醒的,吃药之前先喂一些白粥。稍后我会叫人送来食谱,后面一月公主的三餐便按食谱安排。床前十二个时辰不能离人,房中不能进风,我每日至少过来一趟,除此之外,一旦有异常立即遣人去找我。”
见朱晏起身离开,谢琼仔细叮嘱完之后抬步跟上。
尚未经过太阳照射的地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轮廓清晰的脚印。
“人是表兄故意引到梅园的?”
“是。”谢琼双眸下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抽动。
“为什么?”
“……”谢琼首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朱晏停下脚步,却未直面谢琼:“孤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谢琼垂首,抬手,俯身下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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