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青花瓷器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茶叶和瓷片撒在光洁的地面上，茶水顺着地板，渗透进温沐瑶的衣裙，她直挺的跪在裴雍年的面前.
“陛下息怒，臣妾只是心系龙体。”裴雍年坐在龙椅之上，向下凝视她的眼睛，温沐瑶胆量不小，竟敢直视龙颜，将门之女骨子里都是傲气，尽管瓷片扎破膝盖，鲜血染红衣裙也面不改色，两人沉默气氛剑拔弩张，温沐瑶的脸色逐渐失去血色，衣裙上的血渍慢慢扩大.
裴雍年抬眼，示意太监上前:“小李子，给皇后赐座。”
“遮。”小太监利落的拿来方凳，轻轻扶起温沐瑶，地上一片明显的黑渍，温沐瑶腿脚已经失去知觉，坐在椅子上膝盖处钻心的疼也传来，她强忍着痛苦磕头谢恩:“谢陛下。”
她坐上去，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还是温沐瑶先虚弱开口:“陛下，沈妃魅惑主上，有损龙颜……”
“皇后！”裴雍年大喝一声.
温沐瑶从新跪回瓷片上:“陛下！如今边疆战事频繁，您不可荒淫无度！”她算是把两人表面的和平全部撕破了.
“温沐瑶！”裴雍年快步走下龙椅，“啪”温沐瑶被打偏了头，耳边嗡嗡的响，缓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不可置信的摸上肿热的左脸，眼眶含泪看着面前人，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只有一句:“臣妾……知错。”
其实在动手打上温沐瑶的时候，裴雍年就后悔了，看着她含泪的双眸他心口一阵刺痛，但君主威严他被捧惯了，早就不是那个会低声哄她的太子.
裴雍年以为今日必定不能善终，但没想到温沐瑶主动认错，还给他台阶下，这种顺从让他心慌，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来源，只好忽视，装作事情从未发生，弯腰扶起跪坐在地的温沐瑶.
“来人，起驾送皇后回宫。”
“谢陛下不责之恩。”这种恭敬、疏离是裴雍年从未见过的，他看着温沐瑶落寞的背影，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伤害温沐瑶，但也只是从前.
温沐瑶忍着痛回宫，在宫门口就看见早就候着的江晏行.
“微臣，参见娘娘。”他恭恭敬敬跪地行礼.
温沐瑶: “平身吧，皇上让你来的吗？”
“正是。”江晏行抬头看见她长裙上已经干涸的血，皱眉回答.
“有劳江太医了。”温沐瑶被宫女扶着踏进宫门，江晏行跟在身后，一同进门.
屋内奢华明亮，他单膝跪地帮温沐瑶将膝盖上的瓷片取下来，血液凝固瓷片和血肉粘连，每取下一片就像被凌迟一样，宫女红莲紧握住她的手，她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嘴里的柔布几乎要被咬断，眼前景象开始扩散，越来越黑，直到完全晕厥.
醒来入眼就是裴雍年的背影，他站在床前，底下跪着坤宁宫的下人，江晏行跪在床边给她施针.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他对上温沐瑶疲惫的双眼，转身禀报.
“阿瑶，你醒了！”裴雍年笑着上前，坐在床边，惊喜的握住温沐瑶冰凉的手，但被温沐瑶不经意的躲开了.
“陛下日理万机，朝堂之上公务繁忙，怎么抽空来坤宁宫了？”裴雍年虽心有不满，但想到昨晚的闹剧还是维持笑容.
“你遇喜了，这是朕的嫡皇子。”温沐瑶对上他的目光，面前人让她熟悉又陌生，她知道裴雍年的欣喜不是装的，因为曾经相爱的时候，他经常抚摸着温沐瑶的腰肢，在情动的时候，低声在她耳边说过『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温沐瑶醒了，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对着二人说吉祥话.
“通通有赏！”裴雍年高兴了，发下去不少赏赐，但这高兴的氛围被沈洛鸢的宫女打断了.
“陛下，我们小主头疼，请您过去看看。”女孩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好似真的犯了什么重病.
温沐瑶观察着裴雍年的脸色，对方眼中有犹豫和担心，她心中不禁冷笑，但面上不显.
“陛下去吧，臣妾这不打紧的。”裴雍年错愕，沈洛鸢不是第一次从她这劫走人，从前的温沐瑶总会歇斯底里，但近日怎么如此宽柔.
“陛下，沈妃儿时落水，怕是留下了病根，让江太医一同前去吧。”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沈洛鸢儿时为救当时不得宠的裴雍明，三九天下水救他，从那之后就经常头疼，她这番话说到裴雍年心口里了，他又假模假样的推脱了两句，就迫不及待往沈洛鸢宫里赶.
下人们都下去，屋里就只有她和贴身丫鬟红莲，她躺在贵妃椅上，红莲在身边给她按肩，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出声问她:“娘娘，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坤宁宫，为什么不把陛下留下？”
“心不在这，留不住的。”她看着裴雍年那副，心急但又为难的样子就恶心，她心里其实还是欣喜这个孩子降临的，至少是他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明.
她刚怀孕两月有余，起初裴雍年一下朝就会来看看，月份大了他还会摸摸肚子，有一次正巧让他感受到胎动了，离开的时候步子都有点飘忽.
但胎份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就不来了，每次来的时候，没待一会就被沈洛鸢，因为各种原因劫走了，怀孕的女人总是敏感，她后来就不让裴雍年来了，尽显着作为皇后，母仪天下该有的宽容大度.
虽然都说怀胎十月，但温沐瑶九月就有生产的苗头.
今日沈洛鸢又仗着皇上宠爱，在请安的时候来的最迟，进门还和宫女嬉笑.
“臣妾给陛下更衣，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责罚。”温沐瑶本就对裴雍年失望透顶，但也没法容忍一个小小妃嫔挑衅到她头上.
“沈妃，言语不当以下犯上，禁足半月。”她靠在主位椅上，语气慵懒随意，好像只是在唠嗑一样.
“皇后娘娘！”沈洛鸢只是客气一下，但没想到温沐瑶真的会罚她，心中万分委屈，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对上温沐瑶微眯的眼眸又憋了回去，那眼眸中带着不耐和轻视，像在看什么垃圾一样，话到嘴边只好咽回去:“臣妾知错。”
“知错就回去反省，各位都回宫吧，本宫乏了。”她伸手宫女红莲上前扶她.
“起驾回宫~”太监声音尖细，主动上前帮红莲扶着温沐瑶，她如今月份大了，走路不方便，红莲这小丫头身板小，没多大劲，这太监倒也是个有眼色的.
“恭送娘娘。”众妃齐声.
回到坤宁宫她躺在贵妃椅上，红莲跪在蒲团上给她捏腿，怀孕后她的腿经常抽筋，必须揉开不然疼起来要命，还没有享受一会，裴雍年就风尘仆仆的前来问罪.
“臣妾参见陛下。”她规矩的下跪行礼，即使大着肚子.
“听说你今日给沈妃禁了足，朕想知道为何？”他上前把温沐瑶扶起来，语气温和听上去好似没有怪罪.
“她满口胡言，以下犯上。”她始终低垂着头，裴雍年把她拉到怀里，两人十指相扣，画面和儿时坐在屋檐上看流星的两人重合.
“既然她惹你不悦，今后就不用让她来请安了。”
『果然……，我又在期待什么呢？』
“谢陛下。”算了，不来也好，难得清净.
“那……把她的禁足解了吧。”温沐瑶坐直起身，抬眼看着这个曾经的爱人.
也对，又怎么可能回到从前呢？早就物是人非了.
“陛下，您此次前来，是来为臣妾解忧，还是给她求情。”裴雍年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的事情，她非要固执己见的挑明，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可他忘了，曾经的他也说过，喜欢她的天真直率.
“朕不会干扰后宫之事。”话说的很明白，他作为一国之君，袒护后宫嫔妃，传到朝堂之上，他又要被弹劾，所以只能让温沐瑶收回口谕.
“陛下，您让我今后如何管理后宫。”她今日就只想问个明白.
“如从前一样。”裴雍年直视她的眼睛，天子威严让温沐瑶知道，他生气了.
“是，陛下。”
的确，和以前一样，只是给沈洛鸢独一份从未有过的先例而已.
她最后跪在地上恭送裴雍年，看着他的背影踏出坤宁宫的时候，温沐瑶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娘娘！娘娘！快请太医！”红连连忙扶住她的身体，裴雍年听见她的叫喊，转身折返回去，温沐瑶的衣裙之下晕开大片的鲜血.
“哇！哇！”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接生婆抱着孩子递到裴雍年手上，面上透着谄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皇子。”
裴雍年抱着孩子，高兴的有点虚幻，他做父亲了，面前的这个丑东西，身上流着他的血液.
过了很久，一盆盆血水被拿出来，裴雍年忍不住冲了进去，但被以『血污不宜沾染龙体』为由劝了出去，他只看见了温沐瑶苍白的脸色，望着他的眼神充满绝望，他不禁内心生出几分愧疚.
“陛下，皇后娘娘早产，伤了根基，往后怕是不易有孕。”江晏行跪在地上行君臣之礼，但被忽视了，裴雍年心急的冲进去，温沐瑶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都是冷汗，脸上毫无血色，身体也冰凉的犹如死人.
“没关系，有这个孩子就够了。”他完全没有几个时辰前的恶劣态度，脸上都是深情和眷恋.
这个孩子取名裴诸弦，字席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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