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玉岚拿着银叉子的手不断颤抖，尽管这里有他最喜欢的古典乐曲——《克制九章》，这是他三天以来吃的第一顿饭，古典音乐是他唯一能接受的乐曲。他本应该很高兴的。
但是玉霏清坐在长桌尾端，左手将那只盒子不断向上抛，玉钗大幅度摆动，却没有丝毫要跌落的迹象。
桂良玉很少来御水台宴会厅，就算偶尔来参加宴会，也只是待上半个小时就回监链岛工作，但正式的邀请还是第一次。
玉霏清终于发现了他串通桂良玉“无意中”传递自己私人物品的事，实际上他真正的麻烦在于玉霏清在暴怒的三分钟后就意识到了桂良玉是细作。
“尝一点甜汤吧。”莫漆鹤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衷心希望你现在飞回赤铁城还不算太晚。”
一声玻璃杯的脆响乍起，端酒的男仆打翻了一杯香槟，急于表现自己忠诚的桂良玉一把推开椅子跑上前将他拖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响地有些凌乱，桂良玉重新走进来的时候，红色制服似乎有几处出现了大片褶皱，绶带都飞到一边去了。
说实在的，没人会看得起季樱岛上的人，品行低劣，有小礼无大义，甚至笨手笨脚，况且大家对季樱岛是怎么沉的都心知肚明，尤其是一些古老世家的孩子。
“解决了，大统领。”
玉雯清咽下一颗糖渍樱桃：“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衣服被人弄皱吗？”
桂良玉紧张的声音都开始发抖：“我...我会注意的...”
“好了，良玉，要是你每次都这么紧张，你们左翼干脆就别参与投票了，直接到门口等着结果就行了。”玉雯清猛地抬手上抛高脚杯再击碎，碎渣纷纷扬扬洒落。
他是绝不可能帮助桂良玉解围的，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因为他欠玉霏清的一个解释。
雯霏兄弟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动若癫痫，一个静如瘫痪，很难说是不是互补关系，也恰好证明了这是亲兄弟。
“抱歉，日暮港现在的执政党还是右翼吗？”莫漆鹤敲了敲笔记本，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我得做登记评估报告。”
“一直是父亲，二十多年未曾改变。”玉霏清低声回答，他有点不耐烦了。
“金时城还在投票，我期待能来一次惊险大回蓝。”玉雯清咯咯笑起来：“始终期待着。”
“他们天天都在投票，天啊，饶了我吧。”莫漆鹤哀嚎一声。
“我还是觉得没必要管难海湾。”桂玉岚僵硬地笑起来。
“那里就是钞票粉碎机，是吧。”莫漆鹤还是觉得有必要救一下这位倒霉的同事。
“无聊死了！”玉霏清长臂一扫，杯盘碗盏叮呤咣啷滚落一地，歇斯底里道：“混账！我的盒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桂良玉额头的冷汗倏地流下，紧张地吞咽口水，他的耳朵间断逐渐染上鲜红。
这疯子冲着要人命来的，桂良玉毫不怀疑玉霏清会一枪崩了他，没错，他会的，但凡枪里有一颗子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玉霏清没准都会压上全部赌注。
那是个为活着而活着，因为太注重精神世界而无法自拔的浪漫主义者，注重优雅和情感，往往忽略现实问题。所以他的危险性同样巨大。
“呵...呵呵呵......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他没死吗？”玉霏清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一条腿已经上了桌，另外一条则是跪在软椅上，银白餐刀直指玉雯清。
还不等对方回答，他便发出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摇晃，光亮忽明忽暗。玉霏清右手向前一划，一连串黑色的扑克牌就铺满了桌子：“这是新一版，但是...啧，”桂良玉面前的银鬼牌上画着看上去有些僵硬的玉霏清，但奇怪的是右侧。右侧空了一大块:“但是旧版本就不一样了。”一张绿色的牌飞了出去，红心A精准插在桂良玉面前，上面的桃心上的玉霏清正处中央：“最主要的是，”他用手指撑开左眼眼眶，一颗红桃瞳孔出现了，右眼的瞳孔映像则是一个红色的A：“没变成银鬼！”
桂良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汗水一股一股下流。到最后他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银色的长发散在背上，蓝色瞳孔都快要瞪出眼眶了，大口汲取着空气。电流滋滋作响。
玉霏清用力咬着右手食指已经长出一截的指甲：“我不抓住点什么的话，很难活下去的。那么...你怎么看呢？桂——玉——岚。”三个字他咬的奇重无比，紧接着他居然硬生生拔下了那根指甲。
玉霏清翻身下桌，那只盒子被雷电击碎，墨蓝色的头发散落一地，他凌空握住那根玉钗，夹在耳边：“也没多厉害，面对黑暗与不公不敢反抗，不就约等于同谋吗？”他平静地走了出去。
桂良玉瘫在椅子上，哆嗦道：“感谢上帝。”
“嗖”地一声，玉钗钉在了他耳边：“感谢死神吧！别让敌人把你吓坏了。”紧接着又发出一阵判若两人的狂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不喜欢冰释前嫌，这样的话...一切不就结束了吗！”
“感谢上帝，他终于发疯了。”玉雯清咬下了最后一口巧克力棒，轻微地摇头：“也是，他怎么可能不疯呢。”
他的嘴唇甚至都没有张开一个足够的上扬弧度。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侵光城的阳光好的可怕，他合上了百叶窗，实在是不喜欢睡觉的时候也有阳光。玉霏清没有换睡袍的习惯，直接躺到床上，他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低声骂了一句：“该死。每次回到床上就像进了坟墓里让人安心。”
水晶闪着淡蓝的光泽，又是语音连接。
“嗨，霏清。”温肖云的声音从水晶里传来：“很抱歉，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挖战壕。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和你去喝杯咖啡。”
“你无需内疚。”他低声叹道：“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不是我的幻觉在叫我的名字。”玉霏清其实也不喜欢数柜子里的藏酒撕日历，更不喜欢看着报表上的数字波动，稍微有个人倾听，他就敢敞开心扉，孤独早已浸染了他浑身骨髓。
“我想见你。远一点也可以。”
玉霏清沉默了片刻道：“谢谢你。”
“啊？谢...谢谢？谢我什么？”温肖云的声音掺杂着一丝疑惑。他从没有被谁感谢过，也从未希冀能从玉霏清这块寒冰中得到力量。
“谢谢你让我回到现实世界。”他的基因里，不知不觉植入了一点爱的突变：“利用你作为回到人间的锚点，是我自私的基因一直想做的事。晚上十一点，我要喝到通宵。还是在缓冲地带好了。”
“那么，如你所愿。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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