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花草丛木间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择云走进几步，温和琬正小小一团蹲在地上。
小胳膊一铲一掘甩出土块，花草旁已列了一排工整的小土坑。
择云站定幽幽道：“你在做什么。”
温和琬回头一看，见是择云，扭头继续挖土，“你管我做什么。”
择云知道方才自己语气不善，他咳了两声，声音轻柔了些。“你回来那日，是我不对，我语气太冲了，该向你陪个不是。”
听到这话，温和琬不可置信张大嘴巴，斜望择云，“天，你们大人竟也有发觉自己不对的时候，真神奇。”
择云自知理亏，不做理会，默默蹲在温和琬身边。见温和琬往小土坑洒了花籽，便道：“你在种花？”
温和琬点点头，“阑吟哥哥喜欢。”说罢移了两步，开始挖下一个小土坑。
择云轻蔑一笑，温和琬眼中疑惑，“笑什么？”
择云托着下巴，眼中是看小孩子的幼稚，“谁跟你说他喜欢花？呵，他那种人，不会喜欢任何东西。”
“哦？”温和琬眉头一挑，“谁跟你说他不喜欢的，你嘴里的阑吟哥哥是哪种人？”
“你才认识掌门多久？我可是同他一起长大一起入派，没你了解他？他那时甚至……”
温和琬目光一亮，正想听沈阑吟小时候的事，择云却忽然抿住嘴，“只有我和他知道，外人休想打听。”
“哼，小气鬼。”温和琬扁着嘴继续铲土，心中愤愤，铲土的力道也大了些，却不知择云一只手已然伸到背后。
择云心中念诀悄然施法启动检灵珠，正要出结果时，温和琬忽然转身，择云猛地收手背到身后。
只见温和琬皱着委屈的小眉头，央求道：“好哥哥，说一点吧，我好想听，真的好想听。”
施法过程一下子打断，择云微微愠怒，“都说了只有我和他知道，你个外人听什么听。”
温和琬狠狠踏脚哼了一声，“真小气，就没见过比你小气的！”说罢收了铲子提起小桶，噔噔噔走向一旁的垅地。
透明珠子握于手心，择云默默站在温和琬身后，第二次启动检灵珠。
温和琬小小一团蹲在垅田边，正奋力刨坑挖土。握着铲子掘土一扬，一把湿土平地起飞，不偏不倚恰好砸在择云身上。
“呀！你做什么！！”择云正在施法躲闪不及，洁白衣裳已落个黑乎乎的印子。
择云酷有洁癖，此刻嫌弃至极，不停拍着衣服。
温和琬无辜歪头，“择云哥，你老鬼鬼祟祟在我身后做什么，想害我吗？”
择云压下心底不悦，“哪有！”
温和琬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铲土。
择云上前两步，蹲在温和琬身边，随意闲聊问道：“琬儿，你对掌门到底是什么感觉？”
温和琬手中铲子一顿，眼中看着择云，不解怪异。黑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反问择云：“择云哥，你六七岁时有人追杀你吗？有提心吊胆躲在衣柜里几天几夜，饿着肚子不敢出来吗？唔……你肯定没有了。”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有个人披着光出现在你面前，说要带你回家，安慰你一切结束的感觉了吧？”
悬在温和琬身后的手一顿，择云还是第一次听到两人初见情形。
温和琬苦涩笑笑，继续低头挖着土，“你不懂，也不想懂。我少说几句也就少了几句冷嘲热讽。”
回忆往事温和琬脸上不免拂过哀伤。择云知道自己从前确实有些刻薄了，可他向来如此惯了，想缓解缓解却如何张不开嘴。
温和琬仍低头铲土，不再多言。目光坚定着，一副雨打莲花却坚毅生长的模样。
择云心中一软，不禁怀疑自己的直觉真出错了？
怎么可能……择云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温和琬背后的检灵珠正高速飞转，几秒后珠子停下却完好无损毫无异样。
择云皱着眉，又不死心试了两次。珠子依旧没有变红更没有爆破。
择云收了珠子站起身，心中冷冷一哼，斜眼望着正撒籽的温和琬。
心想，一定是这小子上回见我拿出蜘蛛，故意使了什么法术封闭自己好让我查不出来，小小年纪心机倒深。
他冷不丁道：“别装了，这里就我俩。”
温和琬干完活提着篮子正要走，闻此不解地张大嘴，愣愣歪过头，“择云哥，你又要发难啦？今个儿没吃药就出来啦？”
择云额角青筋一跳，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他生平最厌恶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他恶狠狠道：“你个野小子别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也是你能说的？惯会仗着掌门的宠爱作威作福，你是谁你心里清楚用不着我提醒，现在要是如实招来我向掌门求情留你全尸！”
温和琬向来伶牙俐齿，被他这一顿指摘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憋得闷红，瞪着择云恨恨喘着气，无辜的大眼睛也泛起水花。
花园里走进一人，温和琬如遇大赦地丢了铲子，“啊，阑吟哥哥！”温和琬一把扑进沈阑吟怀里。
寒凉拇指擦去小脸上挂着的泪，沈阑吟神色冷冷地看着择云。
择云背后一僵，没想到沈阑吟会出现在此，方才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说必然也被听见了。
沈阑吟瞥了眼择云手中的检灵珠，语气冷硬，“择云，我该提醒你多少次？”
择云低下头根本无从解释，他自己也察觉出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了。
温和琬摇了摇沈阑吟的衣袖，小脸贴在沈阑吟掌心，睫毛还沾着泪。“阑吟哥哥，别怪择云哥了，恶毒百倍的话我在凡间听过几百回了，早就不难过了。
择云哥是生了病才会这样对待琬儿，琬儿不计较，琬儿不生气，阑吟哥哥就不要怪他了。”
温和琬仰头看着沈阑吟软软求情，眼眶余红未消，泪水犹泛。
沈阑吟叫了声择云的名字，提醒他说句话。
择云道了个歉，只见温和琬弯眼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粗糙的小戒指，道：“择云哥，你道歉信我读过了。阑吟哥哥想让我们冰释前嫌，我便想着送你个礼物，这是我跟着培林哥做的，愿你喜欢。”
温和琬站在沈阑吟身边，抬起头眼中星光闪烁，乖巧道：“阑吟哥哥你看，琬儿超听你的话！”
沈阑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相比之下，身高七尺的择云却显得心胸狭窄性格拧巴。择云看了看一旁的沈阑吟，又看了看温和琬，他根本瞧不上温和琬手里的小物件，可此时又不好拒绝，扯扯嘴角道了谢收下了。
“择云哥，你戴戴，我瞧瞧合不合适。”
择云套在食指上，反掌看看，“嗯，挺好看的，你有心了，我……我的礼物还在屋里，一会儿拿来送给你，掌门，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沈阑吟点点头。
择云走到花园尽头，回头一瞥，温和琬正在沈阑吟怀中甜丝丝地撒娇，手那么脏怎么也敢碰掌门的衣服，掌门怎地也不嫌弃？
择云越看越不是滋味，索性扭过头不再多想。
择云走在云飘雾隐的山谷间，茫然看向远方，不得不承认从封烟派回来，他性情实在变了许多。
不仅是对温和琬，就连其他人也常常说他的目光像是两把刻刀。
他身体越来越差，昔日旧友常来拜访安慰，一聊便是许久，就连一向寡言的肃风还想带他下山游玩散心……
唯独沈阑吟来时，择云总是格外别扭，沈阑吟刚说两句关怀的话，择云便立刻转了个话题。
入派前择云曾跟随父亲四处行医，他见识过太多病痛惨剧，太多绝望悲恸大哭。
而他在一旁默默看着时不时给父亲递个药，唯觉哭声吵闹。对于生病这种事，他总不屑一顾，不明白寻死觅活伤春悲秋地做什么，病治好了，好好活下来不就行了。
只有缠绵病榻时，方知晓那是一场何等刻骨难熬。
数日来，择云除了养病便是拿着检灵珠挨个抽查。从杂役小厮到高阶月侍，从后厨嬷嬷到教书夫子，他身体力行每人暗自检查三遍，确认无误后，拿着厚厚一沓花名册一个个排除划叉。
可时光飞逝，花名册之人都快划完了，珠子还是完好无损。
直觉出错了？择云绝不相信，他的直觉就是海航的罗盘，绝无可能出错。
天色将黑，择云走到一处小山丘，此地位于清月派边陲，山势险峻人烟稀少，只有守卫居留。择云一个个打招呼，又一个个暗自检测。
可检灵珠仍旧毫无异样。
择云有些丧气地走出楼塔，旋即又想，施灵者一定在外面出任务。
对的，一定是这样，待他们回来统统挨个检查，自然能水落石出。
身处之地偏僻荒凉，海水拍岸，风摇树晃，择云走了许久，只觉腿脚酸痛。他暗自懊恼，这幅身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以前明明跑遍清月派都不带喘气……
体内的灵根要是能好起来，择云想，无论叫他做什么都愿意。择云坐在大岩石下歇脚，又怕别人瞧见他这幅不中用的样子，索性掐了个诀，将自己隐了身。
天色暗寂，山风微凉。
择云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到有人低声说话。睁眼一瞧，只见不远处，一道小小黑影正对着两个高大的人影说着什么。
此时天黑地暗，择云一颗心嘭嘭直跳，只觉这小孩儿背影像极了温和琬。
择云屏息一滞，暗暗运气，窃听远处对话。
“真没用，这么晚才来，是想死吗！”距离相隔太远，话听得模模糊糊。择云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心中盘算估摸着，温和琬若真是魔教人士，身前应是鬼士了。
又听小黑影道：“怕别人发现，我断了你俩的半数灵力，沈阑吟只闭关三日，三日后你俩便走。这期间千万好好隐藏，去我说的地方，画下地形图，三更时候此地见我。”
“救，救什么？一帮蠢货落在镕金派死了正好，没死我手上是他们走运。你俩一旦被抓就立刻服毒去死，千万不能被人逮着，明白吗！”
黑矮瘦小的背影吩咐完毕后便匆匆离去，自然未察觉隐身躲在岩石后的择云。
人散后，山海旁只剩一轮弯月。
择云一颗心砰砰直跳，震惊兴奋地不能自已。
温和琬果真是魔教人士！
千方百计想拆穿那孩子伪善面目，不想竟在这荒山野岭寻着机会。
择云捏紧手心，这次一定小心行事，搜集好证据，绝不能打草惊蛇。
温和琬啊温和琬，择云点点指尖咬着牙齿，你好日子到头了。
啊好久没更新了，吾之亲切宝贝尔等俱好么？[亲亲][亲亲]年关将至，能出来聊聊天吗[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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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弄花香满衣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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