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怎会突然邀咱们府姑娘去长公主府?”
银珠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长公主都已许多年不见人了,昨日刚进了宫,今日又邀了几个小娘子去赏菊花,这怎么瞧着都怪怪的。”
“噤声。”沈含月无奈低声提醒,“在外头讲话胆子也敢这样大。”
银珠吐吐舌头收声,“姑娘别生气,我不说了。”
冯姑姑见了沈含月来,不动声色上前迎上,“沈三姑娘这边请,长公主得了几株紫红十丈垂帘,已和淳宁郡主先行赏玩了。”
沈含月小心回道,“淳宁郡主今日也在,当真热闹。”
冯姑姑含蓄点她,“淳宁郡主自小便在长公主府长大,不曾有过亲近闺中好友,今日几位娘子都与我们郡主年纪相仿,长公主盼着姑娘们能玩得尽兴呢。”
沈含月心下微动,“姑姑这话实在抬举我们,淳宁郡主在自己家中怎会不尽兴,何况安嘉公主今日也在,姐妹聚在一处,自然更亲近。”
濯水阁近在眼前,冯姑姑侧过身意有所指道,“郡主性子随了长公主十成十,最是温和内敛,相伴一事上姐妹都在其次,性子相近才最好。”
沈含月抬眼看了冯姑姑,随即垂眸恭声道,“是,我明白。”
阁内各色大小的菊花填了满园,冯姑姑所说十丈垂帘还是含蓄了,目光所及甚至有菊花叫不出名字,长公主正在桌上烹茶。
若不是为了沈含月,长公主也不会费这么大心思请了几位姑娘来府上赏菊,见沈含月到了,长公主这才稍提起几分兴致,“可是沈三娘子?你到得早,坐下来尝尝这茶。”
沈含月依言落座,仓促间见长公主身侧坐一小娘子,应是还未及笄,身穿碧霞十二破留仙裙,害羞缩在座上,瞧着有些胆小。
沈含月恭敬抬手接过茶盏,浅笑称赞,“多谢长公主,这茶是长公主亲手所制,只闻着便口中生香,味道定不会差。家中姐妹与臣女一道前来,现下应也快到了。”
沈含月举止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却也不失尊敬,也未因单独先到而心生畏缩,长公主不由更放心几分。
长公主本就生得和善,笑起来眼角有几丝细褶,看着更如慈母一般温柔,“你们姐妹几个都是知礼的,今日我受人所托,想叫你们与嘉儿一同吃盏茶,将话说开。”
谢栖华转头看看谢朝宁,眼底慈爱怎么也盖不住,“我府上许久未曾这样热闹,正巧能叫宁儿也出来玩闹一番。整日与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一处,总也是沉闷。”
谢朝宁羞涩垂头不敢看沈含月,分明沈含月才是来此做客的人,谢朝宁瞧着却还比她更局促几分,沈含月见状特意说俏皮话,“淳宁郡主性子沉静稳重,都是长公主悉心教导的缘故,臣女坐于此处与长公主相谈,寥寥几句也觉身沐春风,何来沉闷一说?”
长公主不由得失笑,“你倒会说话。”
冯姑姑又进了阁内通传,“沈家大姑娘,四姑娘都到了。”
长公主问了声,“孟小娘子头上有伤不能见风,陶夫人特告罪过,嘉儿还没到吗?”
沈见棠与沈韶都见过礼规矩落座,冯姑姑摇头道,“未见公主车架。”
长公主叹了口气,“嘉儿定是又使性子了。”
虽说今日前来是为与公主言和,沈见棠却并不心急。林家已差人来过县伯府,不日就将下聘定婚期,如今便是公主再不悦迁怒,也不能如何了。
沈见棠适时夸赞菊花道,“十丈垂帘难见,市上一株可值千金。能在长公主府上得见,实是县伯府荣幸。”
沈含月不动声色看了沈见棠一眼,被大房院子里闷的这几日,想来没少听大伯母的耳提面命。
长公主宽和笑笑,“想来县伯府不日就将好事将近,我这株菊花算是应景添头,便赐给县伯府吧。”
沈见棠被打趣婚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道,“多谢长公主赏赐。”
几人原就不熟悉,说起话来不尴不尬,现在人团团围住将小桌坐满,谢朝宁一盏茶吃过还想再添,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了。
沈含月默默将小茶壶轻往谢朝宁手边推了推,谢朝宁脸色蓦地红了起来,小声道了句,“多谢沈三姑娘。”
长公主神色满意,沈韶这才明白过来沈含月今日这般老实是为什么,原来是见公主不好讨好,想着要来巴结郡主。
沈韶默默翻了个白眼,惯会装相。
几人一时无话,还是冯姑姑打破僵局进了来。只不过这次她面上笑容瞧着着实勉强,“长公主,安嘉公主那边出了些岔子,今日怕不能来了。”
长公主蹙眉,“公主怎么了?”
冯姑姑叹气道,“说是有人恰巧拦了安嘉公主车架,公主气怒之下将人推下了荷花池。”
这话说得糊涂,长公主不解道,“为何会拦公主车架?那人现在如何?”
冯姑姑为难站于原地,安嘉公主打发下人来只告罪了这两句,虽然没头没尾,可听着是不小的麻烦。
沈含月扫过谢朝宁,她跟着紧张抬头,只瞧着面上还有些红。
沈含月转头问冯姑姑道,“安嘉公主现在何处?”
“就在去西市的回澜桥旁。”
沈含月冲长公主浅笑,“今日此种情景怕也无心再赏花,不若臣女前去请安嘉公主回宫。”
她又似不经意提及,“西市碧霄阁首饰时新,想来郡主还未来得及逛过,正巧今日要去西市,郡主可愿赏脸,同我一道前去瞧瞧?”
谢朝宁茫然放下手中茶盏,无措看向长公主。
“既如此。”长公主心领神会,“那便你与宁儿前去劝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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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纨狼狈站在淤泥里,身上脸上都蹭得脏得很,只余一双眼还露在泥巴外。
谢映嘉快气疯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能不管不顾来拦了本公主的车架,不若就在里头好好照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猪油蒙了心就想着能攀扯天家!”
下人将桥围了个结实,好在西市金尊玉贵,围在岸两边看热闹的大都也是世家子弟,并未惹出太大的乱子。
谢映嘉犹不解气,兀自骂道,“今日若不从池子里摘出一朵荷花,你就别想上来,好叫人知道,公主之尊不是人人都可惦记的!”
沈含月未下车架,只撩开帷幔蹙眉轻声呢喃,“公主怎会这样动怒,这是怎么了?”
谢朝宁鲜见如此阵仗的热闹,也偷偷探头向外瞧。
银珠急匆匆跑回来低声道,“听闻是下头那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地突然闯了出来,叫公主惊了马。被公主斥责后还不肯走,在跟前满嘴地胡言乱语,惹公主发了脾气。”
沈含月挑眉,能叫谢映嘉在众目睽睽下气成这样,这男子也是有几分本事。
“他…”
沈含月闻声回头,见谢映嘉在身后犹豫不敢开口。
沈含月轻声鼓励她道,“郡主,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谢朝宁鼓了鼓腮帮子道,“下面那郎君我知道,只是个不起眼子爵府的孙辈。家世不如何,人却很出名。”
沈含月纳罕道,“很出名?”
谢朝宁小声抱怨,“是啊,他这人轴得很,还呆呆的,与正常人不一样,与他说话说不清楚。以前我的婢子出去采买曾在外遇过他,回来也是抱怨了很一通。”
银珠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她捂嘴小声惊呼,“他,他竟真潜下去了。”
沈含月掀帘,果真在那池子里不曾见着那男子。
谢映嘉见人潜下去了却是负气转身,“淹死了才好,省得跑到我跟前,没完没了地碍眼!”
沈含月觉着有些不好,回头对谢朝宁温声道,“郡主在车上等我,我去劝劝公主,很快便回来。”
人这样多,谢朝宁也不想下车,乖巧点头应了。
沈含月放心下了车,谢映嘉得了婢子通传允了沈含月进来,一见着她便忿忿发牢骚,“你来得正好,此人以下犯上欺辱公主,你去宫里求见我母妃,请她降罪狠狠罚他!”
沈含月出言宽慰,“公主先消了气把人喊上来,若出了事怎么办呢。”
谢映嘉闻言怒火更盛,“那便是他活该!”
沈含月尽量稳住她,“殿下,眼下众目睽睽,此人若出了什么岔子便都要算在公主头上。公主何等尊贵,怎能因不相干的人而折损自身?”
谢映嘉发了一通脾气也有些累了,“那你说怎么办。”
沈含月小心试探,“不若先叫人上来?一直在外这样晾着,旁的倒不怕,只恐让人看了笑话。”
谢映嘉冷笑,“谁敢看天家的笑话?”
话虽如此,她仍是顾忌着人多眼杂,真闹出了人命恐怕父皇更会恼了她,谢映嘉忍气开口,“那便先如此吧。”
沈含月松了口气,正将叫人上来,那淤泥里头却猛地钻出个人,带着泥巴点子甩了一地。
那男子边举着个什么东西边往上爬,“殿下,你要我采荷花,我采到了。”
他带着满身黄泥就往公主身边凑,谢映嘉捂着鼻子躲远,“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沈含月才看着分明,这男子一双眼生得黑又圆,湿漉漉得倒很像只小奶狗。
他极为认真地盯着公主,“时下已近深秋,已经没有荷花了,所以我没有采到,对不起。”
他举起手里东西,“这是我自己扎的,送给公主。”
难为他找了片新鲜翠绿的荷叶,扎了朵小小绿荷,没叫沾上污泥,小心捧了拿了上来。
沈含月有点理解,为何淳宁郡主会抱怨他脑子与正常人不一样了。
谢映嘉哈地笑了一声,“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可不是什么廉价之人,会因个破叶子就免了冒犯天家的罪。”
她小心捻着只拎了个边将那绿荷拿起,随即嫌弃丢到脚边,“今日算本公主倒霉,不愿与你计较了,你滚吧。”
公主车架走远,那男子怔愣在原地看着那朵绿荷。它滚落到地上蒙了灰,已经不似方才漂亮了。
看过这一场闹剧,沈含月只觉啼笑皆非,正欲回去自己车架,转头却瞟到个熟人。
沈含月有些疑惑看着人群,那是突厥特勤?
两国议和已过,他为何还在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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