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姜昙回过神来,总是觉得十分抱歉。

她精心挑了些礼物,去先前敲错的客人居所赔礼道歉,敲了两下门,却不见有动静。

试着推了推门,竟已锁了。

小二说:“这位客官一刻钟前已退房走了。”

见姜昙一脸悔意,小二摆手说:“没事,客官走时说了,不怪你。何况施公子已赔过礼了,房费全记在他账上。”

“这就好。”

姜昙捂着脑袋想,自己的性格真得改改,敏感多疑。

因为施母的支支吾吾的神色,就怀疑施茂林有了女人。

真是不应该!

施茂林出现在她身后,两人沿着楼梯慢慢走着,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此处无人,正适合说私房话。

“对不起,我不该疑你。”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送胭脂,第二次是佛寺门口,她闻到一股香气。

想来那时已经埋下怀疑的种子,因为没能说开,此刻才会产生误会。

姜昙向施茂林保证说:“我以后再不会怀疑你,凡遇到此种情况,只听你的解释。”

姜昙郑重地握住施茂林的手:“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施茂林神色有一瞬间怔然,很快恢复如常。

姜昙来不及细看他的情绪,就被紧紧抱进了怀里。

施茂林喃喃道:“阿昙,再等我半个月,就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就再也不……”

“什么?”

姜昙听出他语气有异,想看他的脸,却被更加用力地按在怀中:

“无事,我只是还不放下武举之事,我不甘心。”

姜昙微微推开他,从袖中掏出那封举荐信:“你若不甘心,便去试一试罢。有陆府的举荐信在,武师父一定会收你做弟子。”

可已经没用了。

阿昙,你知不知道,已经没用了。想要做武举人,靠的不是拳头,而是银子。

“好。”施茂林接过举荐信:“我会尽力去试试。”

紫珠打了好多个哈欠,终于等到姜昙出来。

“奇了怪了,往日这施公子总是依依惜别的,今天怎么连送也不送了?”

姜昙摇头:“他近日似乎心情不好,也许遇到了什么难事,只是不肯跟我说。”

紫珠扶着姜昙上马车,边说:“那就不要问了。夫人说过,别人捂着不愿意给你看的东西,你若是硬要扒开,好比伤口上撒盐,他就会很伤心的。”

“你说得很对。”

姜昙想到了陆青檐,他也是这样。与人相交,言行举止总是露出一面,藏着一面。

也许他也有难言之处,不能让人探寻。

姜昙掀开车帘:“去最好的药铺。”

“姑娘有何处不适吗?”紫珠疑惑道:“而且姑娘以前不是说,药材的品质大差不差,没有最好的,只有最贵的。多花银子买药的人,一定是笨蛋吗?”

姑娘如今也要当笨蛋了吗?

“不是我,是……”

姜昙顿了顿,笑说:“是一个朋友。”

“姑娘又交了新朋友?”

姑娘已经很久不交朋友了,紫珠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朋友?”

“是一个对我有很大恩情的朋友。他不缺金银,不缺美食,好像什么都不缺。”

姜昙也只有一身医术拿得出手,还是已经生疏不少的那种。

可是,陆长公子好像也不缺良医,她能回报的东西如此有限。

摊开十指,算来寥寥。

姜昙说:“他受了伤,我想,至少要关照他至完全痊愈。”

紫珠说:“施公子说再留半月,而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可得抓紧了。”

有道理。

姜昙想,她明天就去。

.

陆青檐正坐在躺椅上,手上拿着信件,听着邓显禀报。

“……于山上剿杀锦衣卫二十二人,俱是汤氏亲信,按照长公子先前的意思,没有活口……望京汤氏那边,或许会迁怒于公子……”

长公子没有动静。

邓显抬头看了一眼,陆青檐闭着眼睛,信件搁在手上,好像睡着了。

他正要悄声离开,陆青檐却问:“柴家那个蠢儿子在哪?”

邓显连忙道:“在柴房关着,发烧了一天一夜,刚才醒来。只是,他似乎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忘了父母双亡之事。而且……他好似恢复了神智,不傻了。”

“大夫说或许是有什么刺激到了他的脑子,才会变成这样,记忆也不知何时回来。为保稳妥……”

邓显低声问:“长公子,要不要杀了他?”

“杀了有什么意思?”

陆青檐没想到他还能恢复神智,眼前浮现柴大娘死前的情形。

柴大娘哀求道:“求贵人留小儿一命,他只是个傻子。”

可他现在不是傻子了。

陆青檐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处理办法:“告诉他,父母死于贼人之手,培养他学艺报仇。师父么,就让刘武担任,师徒如父子,他们以后的感情一定很好。”

长公子那夜放了烟花,召来了刘武,柴大娘正是刘武杀的。

等到复仇时,发现师父就是仇人……

邓显叹道:“是。”

完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陆青檐心情很好。

他从躺椅上起来,手中雪片一样的信件随着他的步子,悠悠地晃着。

门外有下人来报:“长公子,有客求见。”

邓显斥道:“长公子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回绝!”

此刻他们在一个酒楼内,为了清静,整个二楼都被包了下来,楼下还有人阻拦外客。

这人能知道他们在这,想是先去了陆府打听,追得够紧的。

“等等。”

邓显忽然想到什么,问:“来人可有自报姓名?”

“说是公子的朋友,姓姜。”

闻言,邓显立时回头,看了一眼陆青檐。

陆青檐站在窗边。

这个角度,正好把酒楼门前的动静尽收眼底。

姜昙又掏出一个银角,放在小厮的手上:“我真的是陆长公子的朋友,而且我只是来送药,送完就走。”

小厮扭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楼上,不敢接:

“小姐恕罪,咱们酒楼的规矩就是这样,不得请帖,不许入内。您就别为难我了。”

姜昙从陆府里打听了好一通,才得到陆青檐在此的消息。

紧赶慢赶到这里,却被拦在门外,磨破了嘴皮子,小厮也不肯放她进去。

再这样下去,药要冷了。

邓显在一旁看了许久:“长公子不愧是长公子,短短几日,就让姜姑娘如此挂念。”

他看着姜昙在门口不安地转来转去,叹道:“现在放姜姑娘进来,她定会与长公子感情愈深,一切如计划那般。”

陆青檐却说:“不许放她进来。”

这不是把姜姑娘越推越远么?长公子打算放弃先前的计划了?

说话间,姜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匆匆对门口小厮说了句什么,立时跑远了。

糟糕,姜姑娘等不及了,于是托小厮转交东西了。

邓显扭头一看。

陆青檐果然蹙眉,手中的信件被攥得死紧,快要揉烂了。

“谁许接的!”

陆青檐怒不可遏,将信件摔在桌面上。

邓显朝下人猛使眼色,趁姜姑娘还没走远,快追!

可没等那下人到门口,姜昙已从不知哪个缝隙里,钻了出来。

姜昙在门口站定,向小厮道谢,小厮抹了把汗:“你可算回来了。”

姜昙微微一笑,将手中买回来的东西放入食盒。

小厮这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小炭炉,专门用来热药。小厮对这一带熟,知道这附近没卖炭炉的店,这小姐估摸跑了挺远。

姜昙放好炭炉,将食盒提在手里,在墙角找了个位置站着:“我就在这等着。”

加了炭炉的重量,那食盒估摸不轻,看着姜昙右手累了换左手,就这么换了几轮。

小厮看不过去,给她递了把凳子。

陆青檐方才的怒意,在看见姜昙的那一刻,统统散尽。

可是他依旧没有请姜昙上来的意思。

姜昙等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长公子。”邓显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快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四处躲避,皆往家飞奔。

雨下了一会儿,开始变大。

连门外的小厮都受不住,要进去待着了。

姜昙请求说:“也让我进去躲一躲雨吧,或者让我的食盒进去也行,若淋了雨,炭炉会灭的。”

小厮挣扎了一会儿:“不行。”

无论怎么哀求,那小厮都不肯答应。

姜昙不明白,就放进去一个食盒而已,又不多占地方,怎么就不能通融一下?

可这是大酒楼,如小厮所说,大酒楼有自己的规矩,姜昙进不去,也只好在门口站着。幸而门口有一处屋檐,勉强可遮一点雨。

不过,食盒就遮不住了。

想了想,姜昙蹲在墙角,将食盒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

长公子竟还不打算让姜姑娘进来,长公子究竟要做什么。

若要加深两人的情谊,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啊。

可陆青檐的神情,说不出是恼怒还是不耐,素来被旁人成为七窍玲珑心的邓显,竟然一点都琢磨不透。

因为这种神情,邓显从没见过。

无论何时见长公子,他都是众星捧月的模样。

身边从不缺奴仆,令他憎恶或是愉悦之事,只要他提,立时有人去办。

长公子的情绪来得迅疾如雨,而此刻,他却突然静了下来。

雨下了多久,陆青檐就在窗边站了多久。

忽然,躺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不再关注姜昙的动向。

“赶她走。”

竟真的不打算见姜姑娘了。

邓显诧异地召来下人,传达长公子的命令。

邓显眼看着姜昙无措地站起来,浑身落汤鸡一样,或许与小厮据理力争了几句,却依旧不甘心地被赶走了。

姜昙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邓显暗道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眼看着姜姑娘对长公子如此挂念,若是让她上来,在她失落之时,温柔抚慰几句,想必会让她更加死心塌地。

可惜啊。

邓显瞄向桌上,方才长公子不离手的信件,不过方寸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原来是姜昙曾写给他的情信。

陆青檐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一直到天黑才醒来。

“陆公子回府——”

小厮扯着嗓子,下人们齐齐让路。

门外有下人站成一排,提着灯笼,照亮了阴湿的巷道。

陆青檐弯腰上了马车,正要吩咐车夫前进,忽然听到一声:“等一等!”

姜昙。

她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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