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姑娘半蹲在那里看她。
尸体七零八碎,块小量多已是难拼,何谈皮相全无。也难怪那堆红雾的怨气如此大,大到在白天阳光下也能自如活动。
血瞳再一次出声:“我将自己的魂魄拼凑了数月,有了自主意识去找血源,才得以见形。”
清姑娘说:“你那样只会吓到普通人,还是别让他们看见的好。”
她转言又道:“不过你倒是厉害,死状这么惨烈的成形鬼我真是第一次见。”
她又在与那冤魂对话?
太史青已扔下石头,闻言望了她一眼:“清姑娘似乎见过不少冤魂。”
“还好,不多。”清姑娘回道。
一般的鬼魂见着自己早就吓得绕道了,那有冤情的……
她家又不是冤魂诉苦地。这倒霉活干了,地府可不会给她薪酬。
许多年前有胆大的来试探自己,要么被冷言冷语刺激了回去,要么被一顿打了回去,后来竟在阴间传出了名堂,还传了个比恶鬼都凶猛的名声。
但这位姑娘新死,又在这等鬼魂都不想来的地方,能听过她的传闻才是活见鬼了。
“清姑娘能否与我解释此事?”太史青也半蹲在地上看她。
“你真想知道?”
太史青那双坚定的眼神直接回答了她。心中有疑惑,自然得解清。
清姑娘先征求了一下血瞳的意见,血瞳点头同意了。
她觉得面前的男子看起来身份不俗,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冤屈,就能帮她!
“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杀人者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被杀害,她一律都记不清了。”
清姑娘事先提醒太史青:“你想听的,也只不过是她那些被害细节,还得让她自己再痛苦的亲口说出来。”
尸身被分割成这样,魂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那些残缺的记忆,早就随着破碎的身体碎裂了啊。
说着清姑娘的手腕动了动,提起裙边用红绳挂着的那串风铃,开始轻轻地摇晃起来。
铃铛声缓缓,清脆悦耳,在山间响彻空灵。
“这是何物?”太史青不理解她此举何意。
“魂铃。”清姑娘回答他:“你现在既看不见冤魂,更听不到她说话。活人与死人之间若想要交谈,那就得找个媒介。”
既然这太史青想听,那就让她借活人口来让冤魂说。
清姑娘边摇着铃边微笑地看着躲在一旁角落里何崇。
何崇经过两人的各种拖拽扔丢早就醒了,他一直未插言在角落偷摸听着。
何崇小少爷不是突然成长了,而是被这接连而来的场景吓得不敢说话。
这两个都是什么怪人啊……
经历过这种邪祟事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的聊天!
清姑娘突然对他微笑起来:“何小少爷,别害怕,我们只是想临时借用一下你的身体。”
她说着慢慢踱步靠近,而她手中那铃音摇着摇着竟变换了声调,不疾不徐,却极有章法。
清姑娘这笑容殊不知在当事人眼里却是噬魂之笑。
何崇此刻都快疯了,他明明躲得好好的声都没出,为什么突然又扯到他身上了!还能继续晕过去吗!
何崇想哭。但他此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做什么动作反抗。
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明明本人的思绪还在,却又无法再操控自己的身体,仿佛灵魂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内。
何崇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他自己的身体还在那里,但却又不是他了。
而太史青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何崇整个人气质一下换了一个人。他开口诉说着,说出的话完全换成了一个女子的口吻。
“那个人好狠,好狠……”
“他当时抓着我,直接卸了我的下巴,再一刀捅穿心肺。我那个时候还未死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意识还在。”
“救命,救命啊,我当时疼得发不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呐喊……”
“我那么惊恐地看着他,本能地渴求着他饶我一命,他却用手挖空了我的眼珠,又拔出刀将我的嘴切落,好疼,我真的好疼……”
她已经开始难受,声音断断续续。
“我看着我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我才知道我已经死了……他将我扔给了另一个人,是那个人把我残破的尸身运来这里,我也跟着他来了这里。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将我……”
她哽咽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尸骨全碎,魂魄零落,她每拼凑一块,被分尸的整个过程就会在她记忆中再一次上演。这些如扼喉般无法言说的残忍从何崇本人口中亲自说出,太史青已惊愕得不行。
他不是何崇,他现在是她,是脚下这堆尸骨浑体散发出来的哀苦与悲怆。
其实她那时候就明白了,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死亡,除了死亡,她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以后即使有人发现,可能只觉得是一堆动物的白骨。
涕泪已糊满了大半张脸,她抬手擦了擦。
“方才吸完这何少爷的血,从与凶手相识到将我杀害这段时间的画面突然一瞬间涌入进来。我才发现,这个人,竟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
血瞳不可置信地摆头,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份记忆。
她此生可能会死于天灾疾病,可能会死于盗匪流民,可能会死于战乱杀戮,世人今日所处之地可能突然有一天就会上演上述这些事。
她可能会在无聊时想过未来的她会怎样结束自己的一生,却不曾想过是眼睁睁的看着未婚夫婿将自己杀死!
“小女真不知到底是何处惹恼了他,竟要对我狠心下此毒手……”
花季般的少女惨遭横死,一想到那锥心刺骨般的疼痛,麻木了数月的血肉魂魄哭的直抽搐身子。
太史青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已被换了魂的何崇,他久久不言,他需要时间去消化所看到的这一切。
可清姑娘的接受能力似乎比他强得多,她站了起来,没说什么,而是在观察着周围。
太史青的目光不由也随着她所走的路线扫视了一圈。
清姑娘跺了跺脚,突然开口道:“这儿还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常人发现不了,而且过不了多久下头的虫鸟就会将这些碎渣啃尽,又成了一起无罪案。”
她嗤笑着:“世上本无邪事,都是人性在作恶罢了。”
太史青身体撑得紧绷,他的确用短短半日时间见到了真实的鬼怪志异,换作以前的自己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世上竟然真的……
“人死了,真的还会以鬼魂之身存在于世间么。”太史青手撑着双膝呐呐自语,似乎极受冲击。
何崇被关在自己身体里的小房子内骂着:“你自己死掉了,那是你自己的业报,怎么还好意思跑来害别人!前世肯定造过孽,今世才会遇到这种可怕的未婚夫!”
他正骂着,又听见清姑娘问那女鬼为何会从这飘去到那么远的地?可血瞳突然像受到了刺激一般,开始狰狞地尖叫。
“我闻到了!他有那个狠毒男人身上相同的味道,他们都该死!”
她失控地叫着,就要拿何崇的身体去敲打,清姑娘见状又迅速将魂铃重新举起。
这次铃声急促,在血瞳听来是催魂夺命般的响彻在耳边。有一股大力猛然一下将血瞳从何崇身体里推了出来。
清姑娘缓缓收起了魂铃,让它继续垂挂在裙边。
是她许久未理世事,一时生疏倒忘了。
——冤魂能寻这么远过来,只能是或多或少地感受到某股生前让她熟悉又憎恨的气息。
何崇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他的身体终于被还回来了。他一缓过神来就发现面前两人双双盯着他看,眼神内饶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我可没杀她啊!”
何崇这时候只想摆脱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惊恐地连连摆手:“我都不认识她怎么杀她!”
何崇少爷收到的冲击并不比太史青小,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来怀疑他干嘛,他才是最真切的受害者好吗!
这清姑娘也好可怕,根本不是当初自己想象中那个美丽可人的姑娘。
清姑娘此时又雪上加霜的说了一句:“没说是你杀的,但她以前可能认识你呀,你看她都觉得你的味道熟悉了。”
这下好了,何崇仅剩的一丁点绮思都被清姑娘毫不留情地斩断了。
太史青有些看不过眼:“你好残忍,这样对人家。”
不然借你的身体?清姑娘用眼神鄙视着太史青。
她又突然庆幸道:“我还得感谢你家公子是派你来的。”
这位太史大人虽然刻板,在自我调节这点上可不是一般的优秀。若是阿松那少年,可不得把她烦死。
这样想着,清姑娘看太史青又顺眼了几分。
何崇虽害怕但也忍不住嘀咕:“一副德性,你俩就是一副德性!一个青大人,一个清姑娘,名字叫起来都真是般配。”
血瞳还挺惨的,清姑娘的确想要帮她找到那个凶手,可惜她记忆太过零碎,只能记起这寥寥片段,这个何崇倒歪打正着的起了些作用。
她注意又放在了何小少爷身上:“你家有没有哪个亲戚,是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的?”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何崇又快被她吓哭了。何家族人那么多,他一个生在乡间的旁支小子哪有什么交际。
“我只会种地,那些城里的叔伯兄弟们都瞧不起我,他们玩的东西我都不懂。”
何小少爷话里满是委屈。
“那就只有我们自己进城去找了。”清姑娘摸了摸自己柔滑的下颚。
三人重新爬到上头,清姑娘从脖颈处拽出了一根红绳,那上头系着银白色的骨哨,她双指捏起放在唇上吹了个短哨。
前边的草里瞬间有了响动,那茂密的草丛突然从两边扒开,有一匹赤红棕色四蹄雪白的烈马钻了出来。
这马一看就是好马,浓密的鬃毛赤红光亮没有一根杂毛,前胸宽阔,劲腿肥臀。它绕着清姑娘直打转鸣鼻,似乎特别兴奋。
太史青不由赞了一声“好马”,随即有些羡慕地看向马主人。
他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藏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东西,遇到她之后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他预料之外,他也是真的好奇。
“你现在就要去窑城?”
清姑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我好奇不行?你难道不好奇?”
她说罢便去牵马。
不出所料,太史青也唤了他的大黑马过来,一把又将毫无地位的何崇拎起,扔到自己身后头,然后策马跟上。
“你还跟来做什么。”清姑娘揶揄他道。
太史青行的是堂堂正正:“姑娘是公子的恩人,我不能放任恩人独自犯险。”
清姑娘又懒得回他话了。
出事是小,不想让她结识太多人以免说错了话才为重吧。
又在这冠冕堂皇。
青大人心中痒痒:好想要清姑娘的马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杀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