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窑城时,清姑娘将赤红雪蹄赶走。
她也知道自己的马过于张扬,太史青更不欲被人发现,也顺势驱走了自己的马。
二人就这样带着一位被强制虏来的何小少爷徒步走入窑城主街。
路一侧的二层小楼中,正飘出来阵阵茶香,缓缓漫过整条街。
要问世间哪里消息多,那必然得去城里说书的茶馆。
清姑娘临时起意,提出说先去此处歇歇脚,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情爱秘辛。
今日午后日头烈的很,夕晒更将这份热量增添几分。
茶楼只三三两两散坐着闲人,但说书先生的兴致丝毫没受暑气的影响。
一楼正堂上台子的说书先生年纪不大,蓄了一大把长胡子,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模样。
他正讲到上一个故事的尾声,说的是一桩前朝江洋大盗的趣事,清姑娘听的起了瞌睡,她撑着手肘子趴在桌上,用指头画着圈圈。
他们选的是二楼拐角处的隐蔽位置,不一会儿,茶馆小二就上楼呈上了烧好的热茶。
“姑娘,您要的上好蒙顶来咯~请慢用。”
清姑娘撑起眼皮,随口一问:“你们这茶馆子一般都喜欢说很久以前的故事吗?”
茶馆小二头也不抬,手脚麻利的布着茶盏回答着:“什么都说,大伙儿想听什么就说什么呗。”
清姑娘又追问道:“那本地近来发生的民间趣事呢?”
小二布好茶水后,用手在肩膀上搭着的布巾上揩了一揩,又笑嘻嘻地说:“那也是要话本先生写的快呀,他们都偷懒的很。”
这会下方的说书先生休息完毕,方举起茶水润了润唇舌。他啪的一声合起了纸扇,又开始侃侃而谈。
“……讲完前朝大盗,那就不得不再提咱们窑城上月发生的封城抓刺客的大事了。”
“哟,这不就是了吗。”茶馆小二呵呵一笑,一甩手搭布退下。
哦,这故事也有的时间说。
清姑娘兴致缺缺,肩膀也跟着怂了下来。
“大家可知这次抓捕刺客一案,官家是死伤惨重啊,况且朝廷这回派出来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名鼎鼎的玄羽营!”
哟,有点意思。
他卖了这个关子,接下来难道是要把这大名鼎鼎玄羽营的前生今世夸一番,再讲他们被刺客欺负的惨状吗?
这样就有意思多了嘛。
清姑娘的肩膀忽地又直了起来,还玩味舔了舔嘴角。
毕竟这正主儿就坐这呢。
她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口热茶。茶水滚热烫口,让她又扫兴地放下了杯子。
正主儿太史青此时也抬头,似是无意地看了说书先生一眼。
说书先生果不其然道:“要说这玄羽营,本由我束国先祖所立,天子近军,专赐灰衣服制,历来都交由太子管辖。营内人才选拔极为苛刻,非精兵强将者不能入也,可以说是我束国最有力量的一支队伍。”
他还挽了挽袖子,举着胳膊朝众人展示了下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诶——”说书先生忽然音调一变。
他又道:“这八万大军浩浩汤汤驻扎于都城五里外,保的是我束国国之命脉,重要地位无以言表。但有趣的是,先太子继位多年直至染病薨逝前,王上都一直未交付过玄羽营兵权,这又是为何呢?”
他说到此处,又欲擒故纵吟唱几声,还打转了几个扇子的花手势,让在座众人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精神。
平民接触不到王公贵臣,但也不妨碍男人们那颗对朝政的八卦之心。
她们对楼的那桌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已经开始起哄起来:“怎么?难不成你还知道王上的心思不成?”
“咱哪能擅自揣测到君心呢。”
说书先生听到笑着回说:“嘿~这君心四海,哪是我一小人物能揣测的?”
他接着前面话题继续说道:“不说从前,就说是到了二公子这儿,却完全变了个风向倒了过来。王上虽迟迟未封二公子为太子,却已让其入驻东宫,还将玄羽营兵权一同交于二公子之手。这怎么说二公子也是极得君心呐。”
太史青手中斟满的茶杯抖了抖,他对指间烫意毫无反应,倏而抬眼望向正堂中央的说书先生。
那其貌不扬的说书先生眼中饱含精光,口沫飞溅,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民的形象。
“这年头什么人都可以当街妄议朝堂政事了?”清姑娘突然忍不住问出了声。
她装作没看见太史青细微动作,这会又贴心地帮他擦拭桌子上不小心溅射到的水渍。
太史青瞟了她一眼,轻声说道:“王上是一个仁厚开明的君主,早年便颁令施行仁政,广开天下言路。这君臣契合,朝政清明,王上又怎会害怕世人们的看法。”
只是,无论君主如何开明,这说书先生的言论已经过于大胆了。
太史青心中正复杂,也不知道为何要抽神出来特地与她解释。
说书先生说的燥热,卷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说道:“此番抓捕,朝廷极度重视咱们百姓的安危,竟是直接调了玄羽营一整个大队的最强兵力过来。”
“最终,玄羽营以亡一百四十三人的战绩将那窝贼子一网打尽!”
他说罢还抬手狠狠拍了拍掌。
清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忽地抬起眸子,手中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愤慨着,他的长胡子随着激烈的言语上下抖动。
“如此骁勇儿郎,军队中坚力量,玄羽营竟还损失了足足一百四十三人!”
他摇头深深惋惜:“一百多人呐……,这得是个什么厉害的刺客团伙啊,玄羽营此番也算是铩羽而归了……”
一百四十三,死了一百四十三个人……
清姑娘这次终于确定不是自己误听。
她将满瓶通草末尽数给了他,而那些被关起来的人数还没派过去的兵士多,远远不足以将那一整瓶药用完。
他这一百多人又是怎么死的?
清姑娘手还捏着擦水的抹布,被她紧紧攥起褶皱。
此刻已经不想再看对坐的太史青一眼,她一把扔了抹布,拽起何崇直接推椅而去。
“你去哪儿?”
太史青想着其他的事,未怎么注意身边情况,过了片刻回过神,才发现清姑娘已经拽着何崇走下了茶楼。
太史青刚准备起身,便看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方而顿步,闪身进一旁将身形隐去。
那个被清姑娘撞到的人还未说什么,他旁边的青年男子倒是先开骂了。
“没长眼睛吗!不看路吗!”
这青年男子开口就是一刻薄的声音吼她。
清姑娘抬头冷冷地看向声音的主人,他眼尾稍吊,长了一薄唇显得越发刻薄。
“无碍无碍,是我不小心,没来得及避开这位姑娘。”
被撞到的那年长一些的男子宽慰着那人,又朝着清姑娘道歉:“真是惊扰到姑娘了。”
吊眼尾的青年男子戏嘘他道:“周大少爷不愧是大家风范,难怪现在世人都说,咱这古窑城都要改名成周家药城了。”
身侧跟着的冤魂血瞳自见到这吊眼尾男子,身子就瑟缩了一下。
他从开口说第一句话起,她便开始发抖,声音逐渐崩溃,心脏也猛然跟着刺痛起来。
“是他,是他!”
“我做鬼都认得出他,这个杀我毁我的凶手!”血瞳痛苦地嘶喊着。
清姑娘神色微动。
何崇在后头跟着出来,见了他结结巴巴地喊道:“言,言珅兄长?”
何言珅看向何崇,费了好大番功夫才想起来这是自己那庶叔家的儿子。
今年家族聚会只短短一面,这个何崇也不怎么爱说话,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他对他记的不深。
他点了点头,敷衍地问了一句:“崇弟也喜欢来茶馆听书?”
何崇不知道说什么,也只跟着含糊着点点头。
说话间清姑娘已经默不作声的看了何言珅好几眼。
这茶馆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对了。听到了不该听的,但也见到了该见的。
“冷静点。”清姑娘裙侧的手指微微弯曲,安抚了下还处在愤怒中的血瞳。
“您,是清大夫吗?”年长一些的和善男子突然也开口认起人来。
他不可置信地确认了眼前撞人姑娘的身份,清姑娘的模样可太让他难以忘记了!
“在下是周伯洮啊!”
周家大少爷一脸激动地看着清姑娘,一边提醒着她:“三年前姑娘曾来过我家给舍弟治病,后面那些药材还是我给姑娘送去的。”
“抱歉周少爷,我不太能记得住人。”清姑娘对周伯洮笑了笑。
“小女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她说着话,又无声警告了何崇一眼,然后拔腿就走。
何崇身子一抖,没能说出其他的话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身边的兄弟们现在都挺有杀人嫌疑,突然又觉得跟他们比起来,清姑娘身边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那可是能残忍剥皮碎骨的变态凶手啊!
他忙找了个借口与何言珅告辞,鬼使神差地跟上了清姑娘。
“清大夫,好像与何少爷的族弟认识……”周大少爷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何言珅笑笑未在意,他心中只记挂着与周家的大单子,这比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弟弟都重要。他又重新提起方才被打断的谈事,伸手将周大少爷请上了茶馆。
那边清姑娘正问着何崇:“那个吊眼睛男是你族里的?”
“额……是我二伯爷爷家的大兄。”何崇乖乖回答了她。“族里的大部分生意,都是归二伯爷爷家管的。”
清姑娘突然对着他毛骨悚然地一笑,何崇寒毛全竖了起来。
不是吧!?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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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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