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窑城的天气本应是愈发炎热，今日晨起却有疏风阵阵，比前头的日子凉爽了许多。
风吹进屋内，更有些阴凉。
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很多都加上了一件薄纱长袖短上袍，体寒的周十小姐也被母亲逼的穿上，从早上就闹得要脱下来。
这日午间的周家大宅里，周夫人用张苦大仇深的脸看着正脱了外衣的小女儿，重声呵斥着她。
“你不听话，你的四哥哥也不听话！”
沅儿昨天回来，竟告诉家里说先不走了，想向监学那边再请个几天假，看看那案子接下来的审理。
他说想看看那个何少爷的案子，这不是胡闹吗？不就是因为那女子才临时起这个意吗！
这事若是传出去，那别人不是会觉得是季沅他被那女子蒙了心智？
周夫人现在脑袋都是痛的。
那女子也不知为何要去赖上何家，真是个不安分的女医骗子。
唉……周夫人想着又深深叹气。
孩子们越长大，就越来越不服自己管教了。
那边周婉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服装搭配上，正噘起嘴跟自己的丫鬟数落着：“我不想穿这个，这件都旧了，丑极了，等会让她们看了不得笑话我吗。”
周婉儿说的她们，指的是窑城那些官商家的小姐们。
今日是七姐诞，像她们这种人家一般都会提前约好，选一最有威望的小姐家中齐聚，这次果不其然的投选在了自己家。
等那些小姐妹们来了，晚上还要一同去乞巧呢。
周婉儿美滋滋地想着，等她们一来家里，再让她们不小心看见自己四哥哥，多有面子呀。
窑城的那些小姐，谁人不羡慕她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哥哥呢。
屋外传来了小姐们的笑声，有七八个比周婉儿年纪还大两三岁的小姑娘们走了进来，个个眉开眼笑的。
周婉儿年纪最小，却因家世在窑城中最为显赫，早在去年就被拉进了这些官商家大小姐们的圈子。
今天这些小姐们早上起来就已沐浴过，都梳妆打扮的格外精致。
她们后头跟着的自家丫鬟手中个个都提着果篮，里头装的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的手工艺玩品。
小姐们一个个上前向周夫人请了安，她也懒得招呼这些小女孩子，便单手一挥，派了大丫鬟跟去招待。
“你带着十小姐和这些小姐们去花园子里逛逛，好生招待着。”
她转言又默默自语道：“你四哥哥也不说来不来吃饭，不给个准信，这餐食还跟不跟他留着呢……”
周夫人这话本是无意，却让厅内的小姐们纷纷偷竖起了耳朵。
方才……周家夫人说的是周四少爷吧。
周四少爷在都城贵族小姐圈里都被公认是出了名的清高，更何况是在家乡窑城。
窑城地方太小了，根本接纳不下那些达官显贵，人家也不愿来。唯一有世家底蕴在的只有周家，这位聪慧的周四少爷更是活在闺阁小姐们耳中的人物。
早些年周四少爷卧病在穿，深居简出，她们从未见过，病好之后他便名声大噪起来。
窑城的人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小小的城里竟藏着这么一位翩翩少年郎。
原来那位周四少爷果真还在家中啊。
她们都有些紧张起来，还另有一份期待。
其中有一位稍有几分姿色的小姐更是暗暗拽紧了手帕。
——那就说明，今日是有可能在这里见到周四少爷的了……
周婉儿替周季沅辩解道：“我刚刚过去叫了四哥哥，他说等会儿要去衙里找县令大人，他们早约好了的。”
此言一出，众小姐们眼中的紧张期待淡了下来，那小姐的双手又在手帕上狠狠磨了磨。
看来是见不到面了吗。
……
母女二人刚说完，外头就有门房通报说县令府派了人来，请周四少爷过去。
周夫人忙转头吩咐着大丫鬟：“你去我屋里拿食盒来，取一些小厨房里最好的点心装了让四少爷带去。”
老爷上次带回的那八宝纹食盒，是用上好的黄木做成的，价值不菲，正好拿来作此用。
对待这些从王都派下来的官员，可不能怠慢了。
周夫人默默想着。
**
周季沅的书童正好又在前头逗府里的小丫头们玩笑，周夫人的大丫鬟一出来就瞧见了这幅场景。
她立马冷起一张脸，厉声喊他。
“零哥儿，你天天动不动就到处跑着耍嘴皮子，难道在都城就是靠着这张嘴去伺候四少爷的吗！”
零哥儿嬉皮赖脸地对她笑：“好姐姐您嘴下留留情，四少爷读书时也不喜欢我在屋里头打扰呀。”
大丫鬟脸色并没有缓下来，呵斥道：“即使你不在里头待着，那也得在外面候着随时等少爷传唤，怎能净想着偷懒呢？”
大丫鬟也没忘记正事，只训斥了两句，便交代他县令那边来人请四少爷的事。
零哥儿得了信，撒腿就一路小跑去周季沅的小跨院叫他。
早晨风大，未免少爷着凉，门窗便从凌晨起一直关着。可这时候都午间了，屋子里的门窗却还只如自己走时那样，只开了最外边的一扇。
不开窗子透气，少爷难道不会觉得闷热吗？
零哥儿一边奇怪着一边跑进屋里去。
一进门，他转头就看见四少爷穿着一身儒白长袍，低头站在书架前一动不动的背影。
他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册，很是认真地看着。
零哥儿有些想笑。
原来少爷是看书看入迷了，连外界的温度都感知不到了。
听大管事说昨天他接少爷去，马车都快驶进府了，四少爷忽然起意回头又去了书舍。连找了好几家店舍才买到他要的那本书，还是一册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旧书。
少爷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都愿意买别人用过的书了。
零哥儿不由感慨：还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学痴四少爷啊……
“少爷。”
他上前一步，朝主子叫了一声。
周季沅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他听到这一声才回过神来。
“气发而升，精华上浮，宛转随流，名之曰天河,一曰云汉,众星出焉……”
他沉在里头思考了太久，越思越深，这本书的语言并不晦涩，可里头的这些说法太过难懂了。
他的确无法通彻这其中的道理。
“李大人那边派人来请少爷过去了。”零哥儿说道。
“走吧。”周季沅放下书册，又突然对他道：“你就在家里待着吧，不用跟着了。”
周季沅说罢便径直出了门。
“嘿嘿，好的。”后头得了一身轻的零哥儿又开心了。
不过少爷这一上午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他好奇地瞧了瞧架子上摆着的书。
啊，原来是少爷昨日去买的那本旧书呀。
这书封面都已经被磨损的有些破了，里头倒是很新，它的前一位主人应该也没怎么翻阅过。
而且它看起来好像还被用来垫过桌角的样子，连上头的字都快给磨不见了，只剩最大的几个字他倒勉强能认得出。
“物…理论？”
零哥儿缓缓念了出来。
**
小姐们一同走在廊道里，往着花园子里去，并且似有若无地将周婉儿围夹在正中间。
“婉儿，你母亲方才是不是说四少爷呀。”
这话问的，让小姐们纷纷看向周婉儿，眼里写满了好奇。
“对呀，是听说周四少爷回来了。”
“我听说周四少爷昨天还上街去衙署那里了吧。”
“哎呀！”
衙署这个词引的小姐们一阵惊呼。
其中有位小姐眼睛一通发红，“我现在一想到欧玥，这心里头还堵得慌呢。”
“对呀，去年这时候咱们还在一起……”
另一位小姐刚要说什么，却被她旁边的用手捂住了嘴。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瘆人得很。”
“哎呀，别说她了别说她了。”小姐们纷纷摆手。
欧玥惨死，她们听到怎能不胆寒，原来都是一起玩耍过的人啊，居然就那样死了。
这样想想多瘆人呀。
小姐们互相摇摇头，这会将话题又转到了周季沅身上。
“昨日应该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周四少爷吧。”有位小姐艳羡道。
她倒是没怎么后悔自己没出门，她那时即使在外头，但也不可能随那些糙汉一样去挤人堆呀。
“嗯嗯，我前日还听家里兄长说要找你哥哥聚聚呢，昨日他就又说就在县衙门口遇到了。”
说话这位小姐的兄长，就是昨日在衙门外那看戏的少爷堆里的那一位。
昨日县衙里发生的人命案，小姐们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但大人们议论的重点还是在欧何两家，对于周四少爷的插曲没有讲太多。
她们这会心里正好奇着，想要在周婉儿这里多问一些。
——听说周婉儿当时可是被一众哥哥们护着进去的。
周婉儿这会趾高气扬地走在人群最前头，说话间神情也十分傲气。
“我四哥哥本来准备今天回王都的，但昨天李县令刚回城，他与李大人是知交好友，说是要再留几日。”
周婉儿心中不屑，她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
——看看与我家四哥哥聚的都是什么人，时间那么宝贵哪还轮得到你家兄长呀。
周婉儿的话让小姐们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各自在心中骚动着。
原来周四少爷真的还准备在窑城呆几日呢！
周四少爷：谢邀，我心中只有清姑娘的物理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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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闺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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