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街的人群里,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还在闹腾着。
“四哥哥,你在看什么?”周婉儿叫道。
她也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但身子太矮,一直被经过的路人挡住。
周婉儿有些着急,四哥哥是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过路人手中举着的花灯再次晃过,露出后面年轻人明朗的面容,正是周四少爷。
周季沅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他说道。
方才他看清楚了,也终于确定了那个黄衫少女的正颜。
是她。
是他记挂着的那个姑娘,而他记挂的那个姑娘眼里却装着另外一个人。
她言笑晏晏地抬头望着对面的黑衣男子,满眼都是欢喜。
那个男子带着黑色笠帽,垂纱倾下,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他的面容,在阑珊的灯火下更是无法窥探一分一毫。但一眼便知是个非富即贵的年轻男子。
周季沅有些怅然。
难怪她会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原来她身边已经有人陪伴了。
但周季沅也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如今最好的方式,应该是祝愿她往后余生幸福,能被良人善待吧。
自己也是该安心放下了……
他不舍得的又看了一眼,那里对望相笑的人儿已经不见,而周婉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愣住了。
那个女子是……
“季沅,你怎么了,今晚上兴致好像不怎么高啊。”旁边的周三少爷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周季沅眉间多了些颓色。
“有些困了,你们玩,我先回去了。”他说道。
“哥哥……”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周婉儿一瞬间好像懂了什么。
哥哥他,是在难过吧。
为什么要为她这种人难过呢。
**
又是束二公子自掏腰包,准备给包下窑城最上等客栈内的上房。
客栈老板抱歉地说:“别说上房,今日十里八乡入城过节的人太多,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早在前日就订满了。”
出了客栈门,束嘉对她道:“看来只能委屈清姑娘,与我一同回县衙将就一晚了。”
清姑娘这一次进县衙没有报案,没有翻|墙,是大摇大摆的跟着束嘉进去的。
待主子带着清姑娘一进屋,后面守着的灰衣人移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啥情况,人就这样带回来了?难不成今晚要让这姑娘在里头过夜啊?”
“但是二公子看着心情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符添压低嗓音:“自己跑出去的还不是乖乖又跟二公子回来。”
玄羽营众人:那还是二公子的魅力更胜一筹耶!
**
束嘉环视一圈屋内:“姑娘今夜就在这院里睡吧,我去李大人那儿。”
清姑娘点头,反正她晚上睡哪儿都无所谓,就算这位二公子指那屋檐上,她也能睡得下去。
方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膳食,是迟来的晚饭。
清姑娘又毫不客气地坐下,率先用了起来。
她举起一只鸡腿边啃边说:“束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这背后的人是谁了吧?”
这时门突然被人敲响,从外推开。
太史青晚间换了一身青衣,眉直如剑,风流倜傥又不失正派。
见束嘉刚要开口,太史青急忙喊:“公子!咱们还没……”
他反手关门,大步走进屋内,一边快速说道:“对李大人,属下是没有疑问的,可这位清姑娘是敌是友还未分辨吧?”
太史青似乎话里有气。
“啊,不巧。”清姑娘举起油光满面的手掌,想要证明自己,“我是友军。”
束嘉笑着抬起手,让太史青先坐下用餐,然后也跟着揶揄道:“别慌,清姑娘她的确已经投入我方阵营了。”
太史青抿了抿唇,一屁股坐在凳上。
那位李县令性情正直,在官期间勤奋,又堪理政事,的确是一个值得提拔的好苗子,想必主子心中早有计量。
可她?太史青又瞟了清姑娘一眼。
呵。
“那也得慢慢来,看看她的到底是真有水平还是只会些歪门邪道的三脚猫功夫!”太史青说。
清姑娘说:“那你也别跟我演啊,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的。”
二公子似乎很喜欢看这两大活宝斗嘴,他撑着扇柄在那乐了半天,然后直接告诉了清姑娘四个字。
“怀恩侯府。”
清姑娘口中正嚼着的鸡肉似乎也突然硬了些。
她挑了挑眉,实有些意外。
太史青查到的线索,有一条指向了毫无权势的老怀恩侯。
束嘉缓缓说道:“这位老侯爷鲜少参与显贵之争,更不喜谈论政事,平日里就爱养养鸟听听曲。”
“前几年他从南边找来个戏台班子,十分痴迷,这戏台班子的主人姓参,他手下的徒弟一共十三人,从参老大一直排到了参十三。这些徒弟们的排序不是按的年龄,而是身高。班主小徒弟就是其中身材最为矮小的参十三,专唱老旦,与欧家小姐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参大人十分相符。”
清姑娘在食物百忙中,还抽出油手来拍了拍,感叹他手下的厉害。
她问道:“朝这种冷门的方向查,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束嘉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难查的事,这戏班子自从得了老怀恩侯青眼,就一路顺风顺水,老侯爷还曾向一些公卿推荐过。去年宫里有位娘娘寿诞就邀请他们进来,由此一来,他们也在都城中打响了名声。”
参姓在束国本就极为少见,又要排作十三之名更是寥寥无几,都城中符合这一项的竟只有这个戏班子的小徒弟。再者这戏班子近年来又与朝中之人有点牵扯,不得不让他们列为最可疑之人。
清姑娘说:“那也不能证明怀恩侯府有问题吧,也许这位老侯爷是真的喜欢听曲儿,真的惜才呢?”
束嘉轻轻摇扇:“因为怀恩侯还曾向父王推荐过这家戏班子,但被父王拒绝了。”
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清姑娘摸了摸下巴。
辰光那孩子又不喜欢听戏曲儿,甚至还有些嫌恶,他也没隐瞒过这类喜好,宫里的许多老人都是心里有数的。
而且老怀恩侯也是与他年少相识的人啊,怎么可能还会跟他推荐戏班子,怀恩侯的脑子是老坏掉了吗?
清姑娘这时已吃的差不多了,她放下碗筷用巾帕擦了擦嘴,问束嘉说:“那你觉得这就是最重要的线索吗。”
束嘉笑:“因为我信姑娘的话啊。”
参十三这个名字,就是清姑娘告诉他们的。
欧家小姐之前只对她说,那黑衣蒙面人被假的何言珅叫做参大人,但参十三这个名字,还是清姑娘从白脸给她的生死簿中所得知的。
她这一说,他们也没细问,倒挺信任自己哦。
太史青突然开口:“姑娘是否知晓,昨日在衙堂上替你证实身份的那位周四少爷,就是怀恩侯世子周璋想要过继为子的堂侄呢?”
那怪异的语气似乎在特意提醒她什么。
清姑娘斜眼看他:“你这话啥意思?”
太史青眼观鼻鼻观心:“没啥,就是怕姑娘不知道,先告诉姑娘一下。”
呵,清姑娘这才懂了。
原来现在是觉得她与怀恩侯府有了些联系啊。
神经病吧。
清姑娘骂他道:“我治那位周四少爷可是三年前的事了,参家戏班子说不定都还没出生呢。”
太史青动了动鼻子,道:“我又没说怀疑姑娘什么,就是好心先提醒姑娘一下,别跟那位周四少爷不小心透露出什么了。”
毕竟现在他们在明敌在暗,谁真谁假都分不清。
而且……
太史青突然咳了一声,似是不经意地说出来给主子听。
“我方才听到外面的兄弟们说,清姑娘与那位周四少爷好像还挺熟络的样子,说说笑笑的就被人家带出去了。”
清姑娘:?
简直是妖言惑众,谣言就是被这么乱传出来的!
她磨着后槽牙咯吱作响:“束公子还是先去帮将士们看看眼睛吧,以后打起仗来看不清,把自己人捅死事小,别还把那炮火当成雪花接了。”
清姑娘看了束嘉一眼,又重复了一句之前与太史青说过的话:“我还是那个态度,若想抓到那后头藏着的人,这事你们两都不能出面。”
她说完心中有些沉重。
假何言珅那张脸的手法太过奇怪,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
而昆山灵泉早已不再散发灵气,世间没有了灵力,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模样,连她都要耗费大量存余之气。
除非是神域那边的人闲着无聊过来游历了。
可他们没必要,更不屑于去插手人间的事情,尤其是犯恶之事,只能自毁修行。
她现在怀疑,在天界还未搬离之前有谁不小心弄丢过什么法宝,让下头的凡人捡到,并摸清楚了该如何驾驭它。
当年的利疾也可能大有问题。
清姑娘一时间默然,她用手转着面前的白瓷空杯,脑海中也转个不停。
若是怀恩侯府那边,应该会比其他人家要好办一些。
无论是接近还是下手……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背后的确已经远超出凡人的能力范畴,怕是只能由她亲自来查。
束嘉也许久未说话。
他在犹豫要不要让清姑娘在明面上出现,若是要出现,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
片刻后,束嘉犹豫着开口:“经上次县衙一事,窑城有不少人都认识了姑娘,其实后面一查便知,很容易联想到这上面来。”
虽说幕后之人不确定清姑娘知不知晓瘟疫的内幕,但就怕万一。
就怕他们会防止万一,对她下手。
清姑娘却说道:“可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这个人不对劲啊,不然还怎么引他们出来呢?”
她居然什么都不怕,无所畏惧的想要冲在前?
但太史青的声音有些冷,面色也沉了下来:“可笑。清姑娘这意思难道是让我们来配合你吗!”
清姑娘懒得理他,只转头对着束嘉道:“束公子,我事先可得提醒你,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从属关系,以后你属下要还是这样对我,那我可得甩脸色了。”
到时候可别说她不近人情,不给人家时间缓和。
太史青脸色一黑,又明着对她哼了一声。
束嘉很有耐心地问她的想法:“那姑娘想怎么做?”
但清姑娘没有开玩笑,她这次是真的不想先告诉这束二公子。她说:“之前几件事我基本都按照你的意思迁就了,这次我不想与你吵。”
“等我再仔细想一想。可行,行得通,再与你们说。”
橘白花灯还在她旁边的那边椅上放着,整夜都没有点燃。
清姑娘偏头朝着那盏花灯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当时周四少爷送她灯时那张干净的脸庞。
她可能真得利用一下周家的那个孩子了。
不然直送羊入虎口,她怕他们不会同意又得费一番功夫拉扯,麻烦死了。
窗棂外依旧是繁星挂满天。
清姑娘心中有些沉重。
牛郎是颗坏星,与天上的仙女门不当户不对,却因礼教胁迫强娶了她。
而这一次,她要来做那个牛郎了。
……
周四少爷才是清姑娘嘴里的小绵羊,咩咩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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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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