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打电话来的时候温霖雨写卷子写得睡着了,她接电话的时候还是懵懵的。
“喂,奶奶,什么事?”
电话那头语气开心:“小雨,最近怎么啊?放假了吗?”
“最近在家写作业。放寒假已经有一阵了。”
“什么时候来看看奶奶啊?”
眼下十月末,再过几日就二月,二月一开始就是新年,新年一旦开始日子快的就直奔年末了。
“好,过几天就来看奶奶。”温霖雨寻思高三到现在还没回过奶奶家,是时候回老家看看了。
“好,真好,奶奶做好吃的给你。”电话那头笑嘻嘻的。
奶奶住在乡下,温霖雨小时候虽然不是由奶奶带大,但奶奶对温霖雨是真心疼。小时候屋里的母鸡下蛋舍不得吃,非得攒起来叫霖昊商给温霖雨吃,说是家鸡蛋有营养,更外头菜市场里的鸡蛋不一样。
老人拮据,再加上奶奶属于没文化的人,七十岁以后才拿到养老保险,所以房子破破旧旧一直没修缮,也没闲钱修,之前温霖雨去的时候正逢下雨天,她老觉得这屋顶会被雨水压垮。
这次也跟之前一样,依旧是沙土水泥堆砌起来的墙壁,粗糙的水泥地面和简陋的屋顶。屋内陈设也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个白织灯泡,除此之外就是房屋角落里的蛇皮编带,里面装着用不了但不舍得丢的物件。
“这红包你拿着,高三辛苦,多买点吃的。”奶奶念叨着,把红包压在温霖雨的手上,舍不得松手,怕一抬手温霖雨就把红包还给她。
温霖雨摇头:“我不要奶奶,我有钱,您自己买点补品。”
奶奶拉下脸道:“你难得回来一次,奶奶作为长辈给你点零花钱怎么了,奶奶的钱是长辈的,应该给小辈的。”
她这辈子没什么钱,爷爷去世的也早,一个人把儿女拉扯大,很不容易,对自己扣扣搜搜,对晚辈大方的很。
温霖雨最后把红包收下了,这是奶奶的心意,不收下奶奶真的会不高兴的。她打算一会儿给奶奶买些东西,添些日用品什么的,刚刚在厕所里看到奶奶用的毛巾都烂了。
中饭奶奶烧了温霖雨最爱的农家豆腐,豆子味极其浓郁,豆腐里头的小孔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
“喜欢吃就多吃点,回去的时候记得多带几块豆腐,奶奶亲手做的。”
“好。”温霖雨应着。
在温霖雨很小的时候,温亦甯和霖昊商没离婚之前,霖昊商经常做农家豆腐,做出来的味道和奶奶一摸一样。那种味道自温霖雨小时候起就萦绕在她记忆里,是永远无法复刻的。现在他们离婚了,温亦甯又经常不在家,很多时候家里都没有菜饭香,大多时候都是冷清清空荡荡的。
屋子里人的气息少了,就容易老。屋子里的人少了,屋子里的人也老得快。
奶奶之前会亲自打屋前树上的枣给温霖雨吃,现在她打不动了,树上的果子全被鸟兽吃了。有的红红的果子缺了一个角,有的全然烂在枝头。
“这枣树多少年了。”饭后俩人坐在庭院里小憩,温霖雨抬头看枣树,觉得这树比小时候看萎缩了不少,枝桠都不如小时候那样舒展。
“好多年了,住在这儿就一直有。树根都被虫吃烂了。”
“怪不得。”风吹过,吹响枝头仅剩无存的几片枯叶,嘎吱嘎吱地发着脆响。那声音过于清脆,清脆带着点萧瑟。
之前,坐在庭院里,一抬头满眼的绿色,如今只剩下枯枝烂叶。
温霖雨心里堵堵的,拍了张枣树的照片发了出去,没有任何配文。
就这么静静地和奶奶坐了一阵,江慕言打来电话了。
“在哪儿?”
“在乡下奶奶家。”
“什么时候回来?”
“准备再多待几天陪陪奶奶。”
“好,地址发给我。”
温霖雨腾地一下从竹椅上弹起来,“你要来?”
那边没否认:“就想知道你在哪里,远不远,有人陪吗?”
“不算远,但得坐大巴,路上得颠两小时。乡下生活挺自在的,空气清新,很舒服。”
“嗯,舒服就好。”
温霖雨以为江慕言只是一问,没想到他当天下午就来。她刚从村口的那家为数不多的便利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里面塞买了新买的床褥,被套,坚果蛋白粉等等,一抬眼就看到刚下车四处打量的江慕言。
温霖雨愣着,直到江慕言看到温霖雨朝她走过来,温霖雨才确信这是真的江慕言。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你奶奶。”江慕言接过温霖雨手上的袋子,自然而然地说,“带路。”
村里的大路虽然统一修了水泥,但走完大路叉去奶奶家的小路还是泥路,前几天下雨的缘故,小路泥泞斑驳,周围杂草丛生,几乎无从下脚。
江慕言看了眼前面的杂草,回身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温霖雨,“先拿着。”
他弯下腰去扯路中间的杂草,扯断后垫在路中央,好让路好走一些。扯完后他又走过来,接过温霖雨手里的袋子。
“可以了,走吧。”
温霖雨看到他右手因为拉扯杂草的缘故,虎口通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鞋跟处也蹭上了厚厚一层泥。
她三两步跟上江慕言的步子,“等会儿你到我奶奶家换双鞋吧。”
江慕言点点头。
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屋子里午睡,温霖雨给江慕言烧热水的功夫就不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她听见院子里有水声,跑去院子里,看到江慕言正在用井里的水洗手。
“别用井水,凉。”温霖雨急得上前从江慕言手里夺过水瓢,几滴水打到温霖雨手背上凉飕飕的。
“没事,冻不着,”江慕言无奈地笑笑,觉得温霖雨小题大做,欲伸手夺回温霖雨手里水瓢,“都洗到一半了。”
温霖雨一本正经地回怼:“江慕言你感冒了怎么办,村里可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医院。”
最后江慕言妥协了,他用凉水兑着温霖雨刚烧滚的热水洗手,果然,人暖和了不少。
“你回老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回自己奶奶家为什么要提前说?”
“我是你男朋友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温雨霖停下手里帮江慕言冲水的动作,看着他说:“江慕言,我要回来陪奶奶,我奶奶孤单一个人。”
江慕言看着他,点头,“我明白,我没有在怪你。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告诉我,我陪你一起。”
“你没有自己的家人吗?”温霖雨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一句无心的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冲冲的,她意识到后立马红着脸抱歉地看江慕言。
江慕言眼里亮晶晶的东西变得暗淡,他垂着眼不愿意看温霖雨,抄起温霖雨搭在手腕上的毛巾擦干净手,一声不吭地走了门。
温霖雨打了江慕言无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觉得自己好扫兴,总是拒别人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江慕言应该是不会再有回来了,她想。
第二天早上,温霖雨跟着奶奶帮邻居朱大爷收柑橘。
今年柑橘的收获季节集中在年初,为了介于成本,大多数橘农都是找亲戚朋友帮忙采摘,回头再送一大筐柑橘作为谢礼。
皇帝柑圆溜溜地挂在树枝上,将苍白的冬天水灵灵地美化了。
温霖雨采摘了两筐,累得坐在树根隆起的土包上歇息,她看一侧的朱大爷,穿着薄薄的汗衫,不带喘地采摘。
“爷爷,这么好的皇帝柑多少钱一斤啊?”她掰了瓣橘子送到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嘴里荡开。
“批发三毛到六毛,市场一般两块一斤,好的精品水果店能买到了十元呢。”大冬天的,朱大爷身上竟然浮了层薄汗。
温霖雨诧异地盯着手中的橘子,“才三毛?”
”对啊,农民最不值钱啊,”朱大爷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小孩子好好读书,将来坐办公室,不要像我们一样。”
温霖雨站起来,继续摘橘子。
全部摘完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奶奶先回家,温霖雨帮柑橘运到朱大爷家,回奶奶家的沿途,周围矮房的烟囱已经冒出了柴火烟,饭菜的香味飘在空气中。
门是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温霖雨正纳闷,推开门,看到江慕言坐在桌前,奶奶正替他添菜。
“小雨回来啦,快来吃饭,同学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奶奶。”奶奶比往常看着更高兴,脸色红润。
温霖雨看着江慕言,满眼写着“你怎么又回来了?”
饭吃好后,俩人在后院坐着,温霖雨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皇帝柑递给江慕言,语气带着抱歉,“我昨天说的那些话,对不起啊。”
“才不跟你一般计较。”江慕言接过橘子,偏过头傲娇得很。
温霖雨知道江慕言不生气了,凑近他,期待地问,“甜吗?”
江慕言点点头。
“隔壁邻居种的,我今天帮他采的。”
见江慕言对自己爱答不理,温霖雨继续卖关子,“你知道这皇帝柑的批发价多少钱吗?”,她手指比了个数,晃到江慕言眼前,“才三毛。”
江慕言这才有了点反应,“多少?”
“三毛。水果店里得卖十块钱。”温霖雨惋惜道。
“知道水果价格会翻倍,没想到这么暴力。”江慕言垂着眼把最后一瓣橘子塞到嘴里。
“品牌溢价太严重了,一个水果但凡贴个标签,有机无农药,再加上点包装,身价就可以翻十几倍。消费者买单的不仅仅是水果本身,而是其之后的商业价值,商标,营销策略等等。”
“可是果农懂什么呢,他们只负责好好种水果,根本不懂水果之外的商业价值,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辈子,却成了商品价值中最便宜的一环。劳动力永远都应该是最值钱的。”温霖雨打抱不平。
江慕言摇摇头说:“没办法的事。”
温霖雨不再说话,她刚刚忘了,江慕言家也是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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