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霖雨在年前赶完稿,邮件给了公司,准备回临杭过年。
票买得临时,高铁票全都售罄,温霖雨好不容易抢到一张绿皮火车座票,却在打车去车站的路上堵了一个小时,到车站的时候离发车只有二十分钟了。
火车停站时间短,火车站人头攒动,温霖雨还没走到自己的车厢就被推搡着上车,挪了五节车厢才找到自己的位置,等入座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
车厢内的空气闷臭污浊,混合着各种方便面的味道。温霖雨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坐绿皮火车去北京,连吃了两天的泡面,从那之后每每闻到康师傅的味道她就犯恶心,后来父母离婚后她又开始吃一些速食,但还是会特意避开康师傅这个牌子。
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让温霖雨有些犯呕,再加上她没吃早饭,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她不得不穿过原本就狭窄而此刻因为站满了人愈发堵塞的过道,缓慢地挪到车厢最后的卫生间。
不巧的是,红标显示厕所有人。温霖雨扳动旋钮再次确认了一遍,无奈转身对着盥洗盆,防止忍不住吐在地上。
漫长的半分钟后,温霖雨听见厕所旋钮咔哒一声,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厕所标识变绿,门被推开,走出了一个男人。
她弓腰捂着嘴巴就往厕所里头冲,男人还没全部走出来,胸部被温霖雨的头“砰”一下撞到,重心不稳,整个人撞在门上。
随着哇啦一声,温霖雨不受控制的在离马桶还有十厘米的地面呕吐了起来,胃酸裹着昨晚的米粉黏糊糊地淌在地上,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腐味。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不停地伸脖子,好让卡在嗓子里的异物出来,呼吸不畅,大脑缺氧让她两眼一黑。
过了好一会儿,温霖雨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气,眼里含着刚刚干呕时沁出的眼泪,看什么都有重影。她用余光模糊地瞥见左侧有一只手向她伸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纸巾。
她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将地面的狼藉收拾干净,起身去盥洗台漱口时抬眼看见那个男人还在厕所门口。
男人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穿着正式,西装套装外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国字脸,戴眼镜,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气质出类拔萃,应当从事中高级干部类的职务。
温霖雨踉跄着走到盥洗台,漱口的时候脑袋里不停浮现男人的那张脸,她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温霖雨。”她擦拭完手准备回座位,突然被身后的男人叫住,诧异地仰头看去。
温霖雨疑惑地问:“您是?”
“我是沈默安的爸爸,好久不见。”沈年峰推了下眼镜,镜面反射出的光像一把锋利的刃,划过他的眼球。
沈默安。
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了。
温霖雨看着沈年峰,他比七年前老了不少,发鬓都白了,眼袋黑黑一圈,浮肿起来,显得凹陷的地方更凹陷,没什么肉,皮薄薄地贴着突出的颧骨。
“好久不见。”他们没有什么交情,温霖雨对沈年峰的印象并不好,多年未见,也不明白他忽然叫住自己的意图。
沈年峰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你是沈默安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我记得你。”
温霖雨敷衍地点头,并不是很想理睬沈年峰,尤其是在听到“沈默安”后,愈发觉得不安宁,心底一些不愿回首的陈年往事被揭开一角。
沈年峰明显不是个会套近乎的人,说完这句话后脑子里才开始缓慢地措辞,直到看到温霖雨转身离开才又把她叫住。
“之前的事情很抱歉。”道歉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生硬,毕竟迟到了七年,毕竟温霖雨缺得从来都不是一句道歉。
温霖雨背对着他,没说话。她不知道沈年峰为什么突然开始忏悔,突然提起很多年前的事。
所有人都在那次事情后飞速成长,只有他看起来黯淡的像个过去的人,旧旧的,带着满身遗憾。
“沈默安她有一封留给你的信,我一直留着,没拆,也没找到机会给你。”沈年峰不奢望温霖雨的原谅,由她背对着自己,自顾自把话说完,“回临杭的话,如果有空,我把信给你,也算了了沈默安的一个心愿。”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却带着忧伤,有一种看惯了生离死别后看开了的豁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死去女儿生前的种种。温霖雨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来冷漠,还是时间久了,悲伤的东西容易淡忘。
她回了句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火车正在经过隧道,车厢里明明暗暗来回交替,温霖雨再次穿过拥挤的过道回到座位,发现还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到站了。
临杭的年味不怎么显著,毕竟是大城市,所有人都专注自己,少了点农村走街串巷的生活气,但也差强人意。
走在路上,道旁的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迎风飞舞,树叶依旧是绿的,多了点春夏的苍劲,除此之外,温霖雨觉得临杭一年四季都没怎么变。
临杭人挺小资的,但保留了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爱喝茶胜过咖啡,尤其是绿茶。温霖雨每每经过江滨,两岸的茶铺都是座无虚席,人们都闲散地坐着,点一杯绿茶或者花茶,品一个下午。
天晴的四五点,江滨湖边的游客往往最多,因为是日落,日落时分的高楼、垂柳、湖畔,还有远山是可遇不可求的。南方的日落更多的是柔情,看太阳一点点沉下去,金光铺满湖面,再一点点暗下去。
过去的很多时刻,温霖雨坐在湖边,会想江慕言在加州的日子,会想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有没有想起自己,此时此刻有没有抬头跟自己看同一个太阳。记忆里江慕言跟她说加州每天都有阳光,每天都能看到日落。
“我好像很久没回临杭了。”
温霖雨挽着温亦甯悠闲地走在滨江,心里有些感触。
温亦甯打扮的时髦,头发上别着温霖雨给她新买的卡子,精神气很足。
“你工作忙啊,找了份大城市的工作,经常国内国外跑。”她说话音量大,路人纷纷扭头看她,炫耀的心思昭然若揭。
温亦甯突然扯了下温霖雨的袖子,朝她使了个女人才能懂的眼神,凑近她耳边嘀咕,“刚刚走过去一个男生朝你看了眼,没准对你有意思,人长得不错,身高也够,你要不要试试看。”
温亦甯见温霖雨无动于衷,又摆出父母辈才会有的架势,啰嗦道:“你过完年也二十七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让我见见。”
“那我以后不回临杭过年了。”温霖雨呛她。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没大没小的。”温亦甯甩开温霖雨的手,“别到时候我都找到了,你还没有。”
“你都风流一辈子了,我这么能跟你比。”温霖雨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她头上别着的红色发卡,随着她的步伐晃动。
温亦甯不开心,一定要把这场嘴仗打赢,“你可别三十了还是个处女。”
温霖雨懒得跟她争,不再说什么。
处女这个词单看是美好,和三十挂钩就有种羞辱的意味。温霖雨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理解不了同龄男生津津乐道的**片,搞不懂原本光牵手拥抱就足够美好的爱情要以这么**裸的方式阐述,她觉得低俗,可恶。直到不久前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何为**,才理解爱情里面,爱占一半,情占另一半。每个人参透**的年龄不一样,每个人对性的**也不同,女孩成长为女人不是靠那层膜的破裂,而是自己内心**的崛起。
她抿了抿唇,觉得唇瓣**辣的,睁眼闭眼间,江慕言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她把围巾往上扯,头埋得低低的,好让自己的脸还能红一阵子。
过年七天江慕言没再联系温霖雨。年前他跟温霖雨说自己去美国过年,上市公司有一堆事情要忙,温霖雨就没打扰他,准备等他空了联系自己。
大年初八的晚上,温霖雨正在厨房里热除夕的八宝饭,微波炉叮的一声和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同步,吓得温霖雨手上刚热好的银耳羹没拿稳,摔倒了地上。
她一边用凉水冲烫伤的拇指,一边看消息。
是江慕言发来的一个定位,定位在临杭。
随即便是江慕言打过来的电话。
“在家?”
“嗯。”
“晚上有事?”
“没事。”她立马回。
“出来转转?”
“好,你等我吃个饭。”温霖雨把手机开免提,单手戴手套,着急忙慌地把微波炉里的八宝饭取出来。
“不着急慢慢来,好了打我电话,我来楼下接你。”
花十五分钟简单吃了个饭,用三十分钟从头到尾打扮了下自己,温霖雨看着镜子里自己慌里慌张的模样,故作镇定地吸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这么紧张,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烟火,自己的心也噼里啪啦冒出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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