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2022年3月28日 星期一

他不喜欢用任何保护措施,她也不愿强迫他。事实上,因为喜欢听他在床上的一切夸赞,她宁愿配合他一切的要求,也决不能让那层橡胶薄膜坏了他的兴致。

哪怕有一次,家里的钟点工来打扫卫生,他兴致上涌,突然要她配合。

“这怎么行……”她嗫嚅着,身子直往卧室门外躲。

“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怎么证明你爱我?”他说着,单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轻车熟路地撩起她的衣裙,试图去掉一切障碍。

“不行!”她小声拒绝着,突然停止左右扭动,闷哼一声。最终还是输给了他的力量压制,不过好在他们看起来衣物完整,钟点工阿姨忙里忙外,应该不会注意到的。

钟点工阿姨跟他关系不错,一边打扫着客厅,一边大声跟他聊着家常。卧室的门开着,他一边身下缓慢动作着,一边面色如常地回答那些问题。

“多刺激啊。”他闷哼了一声,舔着她的耳垂。

湿润的触感立马激起了她的无尽难堪。她被迫承受着,只能在心中祈求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千万不要被保洁阿姨发现。

结束后,他开心地在保洁阿姨面前夸了她好几句,说她温柔贤惠,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他高兴。

可惜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

几个月后的某个夏季午后,她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身为女人的常识令她浑身汗毛竖起,她这才惊觉自己的例假已然迟了几天。

等待试纸检测结果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五分钟,她坐在马桶上,一会期待结果是两条杠,一会却又害怕了起来。她想象着待会他的态度,就开始坐立不安。

没多久,他来敲门了,问她怎么还没上好厕所。

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她拿着验孕棒拉开了门,再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果然,聪明如他,只消瞟一眼她手中紧紧捏着的粉色棒状物,再结合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就已猜到了一切。

“哦?怀孕了?”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富有磁性,令她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了。他会成为好爸爸的,他会的。

可他又继续开了口,“可你知道吗,当孩子成了巩固关系的手段,这样的关系就不再纯粹了,” 他把她的头掰过来,逼迫她停止闪躲自己的目光,“而且孩子只是我们两个的复制品,有什么惊喜可言?就你和我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他两只炯炯有神的眼被斧凿刀刻般的浓眉统治着,随时随地就要显出咄咄逼人的神情,令人生畏。

“那……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他叹了口气,语气疲惫,“我爱你,这样的感情谁都不能破坏,连孩子也不行。”

是的,他就是这么充满魔力,只消伸出手往她的心上轻轻一握,就能令她重新复活。

“嗯。”她激动地答道,将已经湿润的眼睛对上了他那充满爱意的目光,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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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插进门锁,转动几下之后,房门被缓缓推开。

池雨满心欢喜地望过去,却见程亮将背包摘下放在鞋柜上,默默换上拖鞋走了进来。

“今天……”池雨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试探性地问出心底那个问题。

其实她的视线一投过来,程亮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还是没结果。节育环都是量产的,单从这个看不出年份的实物查,根本毫无头绪。”

滚筒洗衣机在阳台隆隆作响,也没能盖住程亮言语间的失望。

“那形状呢?我在百度查了一下,好像不同的医院采购节育环的形状是不同……”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全市那么多医院,我每天跑一个区都没能问遍,”程亮突然提高了音量,激动地走回鞋柜,举起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和那个节育环,“这上面记下了我这两周以来去过的43家医院采购的节育环样式,其中有35家医院会采购跟这个一样款式的节育环!剩下的医院还那么多,我甚至不知道到底该继续跑下去,还是该先把那35家筛查个遍!”

言语间,他像是被抽干了气力,瘫坐在沙发上,空出的那只手在反复搓着额头,仿佛在试图平复心情。

“对不起,这段时间没有任何进展,我心情不好。”半晌,程亮努力压抑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才重新开了口。

罩了窗帘的玻璃窗好像一双盲眼,茫然地凝视着屋内的一切。

良久,程亮感到自己的头被轻轻抚摸。抬起头来,他在池雨的脸上找到了那熟悉的,能让不安情绪迅速平复下来的微笑。

“顶尖记者和普通记者最重要的区别在于遗忘能力。顶尖的记者通常能忘记所有令他失望过的直觉,忘记那些他曾深信不疑最后却无功而返的线索,打起精神,再度天真,继续燃烧着那不曾消减的热情。”池雨故意把语速放慢。

“怎么能随便引用别人的话,给版权费了吗?”程亮扶了正眼镜,铁板一样的脸上终于绽开了星点笑意,右手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记事本皮面和节育环来回摩挲。

“谁都会有不良情绪的,我理解。”池雨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是你,这次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等等,这是什么?”程亮目光如闪电,震惊地聚焦在手里的那枚节育环。

“我来看看。”池雨闻言也立刻凑了过来。

“客厅不够亮,得用电筒。”程亮语速急促,眼睛却不敢稍离节育环一秒,生怕错过每个线索。

池雨调出手机电筒,开始仔细观察节育环,“像是划痕……不对,这个好像英文字母……你说上面这个像不像S?”

程亮眯起眼睛,“这么说来是有点像,那下边的就像是W,对吗?”

“对。SW?会是姓名吗?”

“不知道。”程亮虽然给了否定的答案,但语调比刚才轻快许多。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了新的线索。”池雨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几秒钟后,程亮脸上的神情就跟她一模一样了。他放下叉着腰的手,随即原地起跳,轻松摸到了天花板。

“小心点!你的腿不是才受过伤!”池雨惊呼道。

程亮却毫不在意,嘴角浮起一抹坏笑,“球终于传回到我的手里,就看我这次上篮能完成得如何了!”

“嘚瑟吧你就。”

洗衣机响起了完成工作的提示音,池雨笑着走向阳台,竟发现几个月的功夫,几栋高楼已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拔地而起。

在民众认知中,象征着现代的摩天大楼建成得越多,就越能体现城市的高速发展,也越能吸引年轻人逐浪而至,在离天空更近的楼层安营扎寨。

而在身为记者的池雨看来,在高楼耸立的城市,太阳的话语总被淹没在楼宇的阴影里,大厦的夜色也经常能吞噬掉天上的星光。

越来越高的大楼只会把秘密越埋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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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了看眼前A4纸上的内容,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女孩天生五官柔和,是让人看一眼就能不自觉喜欢的类型。可现在,她头发剪短了,皮肤还惨白着。

“不再考虑一下吗?你就连休病假期间,工作上也没有落下,不就证明你是热爱这份工作的吗?怎么能轻言放弃。”谢部长有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鼻粱高挺,目光威严,下颌方正有力。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嘴上却正说着最软的话,试图留住她。

“谢谢你,但我家里有点事,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那太遗憾了。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被提任副总经理,还想着我这个位置空缺,帮你更进一步。”

“部长对不起,是我辜负你的信任了。”说完,她没有再敢看他那充满遗憾的眼神,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大堂的旋转玻璃门,再过个小马路,就到了江边。跨江大桥的无数钢索起起伏伏,好像不同的人生一样地螺旋向上,最终抵达同一个终点。她就缓步行走在这些獠牙之间,江风微凉,一声声汽笛呜咽而过,江水正悄悄漫上堤坝。

这座城市在忙着掩埋一切痕迹,她的心却总能绕着弯地想起半个月前的那天,那个充满耻辱的地方所发生的一切。

她被护工抬到床上,像是刚被施过极刑,浑身都在痛。护工见她一个人来,动了恻隐之心,问她想不想喝点水。

她始终低垂着目光,听到这个问题,瞬间淌下两行滚烫的泪来。

她忘不了那痛,忘不了那团肉从她体内剥离出去时的鲜血淋漓,也忘不了那手术室里浓重的酒精味。

“Ta……会被送到哪里?”在被推出手术室之前,她终于问了出来。

医生见怪不怪,“统一销毁。”

销毁。像对垃圾一样。

她是杀人犯了。因为爱他而杀了自己的孩子,可这又能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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