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川一中体育馆器材室内出现一具尸体。
赵博死了。
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四个人的血迹。
江逾白再见到魏琛,是在城南的公安局。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江逾白在几个警察中间看见了魏琛高瘦的身影。
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脸色却是青白,不见半点血色,眼周有黑眼圈,眼里还有红血丝,很憔悴,显然是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觉的状态。
“魏……”江逾白张开嘴,话还没出口,魏琛那比雪水还冷的目光便从他脸上划过,剑锋般锐利,眼珠黑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江逾白瞬时惊得不敢再说话。
站在他们身边的警察察觉不对劲,互相使眼色,然后把他们带入了不同的审讯室。
……
江逾白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警局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车窗降下来一半,坐在车里的江毅冷冷地看了江逾白一眼,肃然道:“上车。”
江逾白站在冰凉的雨里,攥紧拳头,默默走向车后门,却被江毅命令道:“坐前面。”
“哗——”
汽车启动,车轮激起高高的水花。
江逾白坐在副驾上,一语不发。江毅则始终黑着脸,嘴唇绷成一条紧张的线。
道路上时刻充斥着嘈杂的鸣笛声,车厢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江逾白透过满是水珠的玻璃往外看,金黄的银杏树在急速倒退,车辆、行人、霓虹灯拥挤在一块儿,渐渐难舍难分。
整个城市仿佛被秋雨融化,模糊不堪。
路口遇到红灯,江毅停下车,终于开口道:“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
江逾白看着他投射过来的严厉的目光,说道:“该说的我都和警察说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刚刚在公安局,江毅站在观察室里,透过单向玻璃看审讯室里的江逾白,听了审讯的全过程。
赵博死在学校体育馆的器材室里,现场发现除了死者的血迹外,还有另外三个人。于是,除了失踪的郑昊,江逾白和魏琛被带到了警局,
审讯员问江逾白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器材室,江逾白说是赵博和郑昊把他堵在器材室里揍他,他不断反抗却还是被他们用刀弄出很多伤。
之后审讯员又问:那么魏琛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你们认识吗?
这也是江毅很在意的问题。
他笔直站立在单透玻璃后,聚精会神地等待江逾白的回答。
然而,江逾白却在此时沉默了,直到审讯员又向他着重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才回答道:“他偶然路过听见我们激烈搏斗的声音才进来器材室阻止的,我不认识他。”
审讯员彼此交换眼神,计划将这份笔录和隔壁审讯室的对照,有没有猫腻一目了然。
然而,观察室里的江毅不用看两份笔录就知道江逾白在撒谎。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你一整晚都没回家。”江毅在车里审问起他的侄子,“那晚你去了哪?和谁在一起?”
“我回没回家你不是从来不管吗?”江逾白冷笑一声,“叔叔,你现在这么问,难道怀疑人是我杀的?”
闻言,江毅面子上挂不住,沉吟片刻,说:“现在赵博的死因还不确定,自杀他杀都有可能,要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才能定夺。我是警察,也是你叔叔,当然希望你没杀人!”
江逾白:“那你这样审问我干什么,真的不是把我当成你的犯人吗?”
江毅敏锐地盯着他说:“因为我觉得你还有事瞒着我。”
江逾白向他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时,江毅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张交易单据给他看,“命案同一天,你刷了三万在琴行买了一把小提琴。”
闻言,江逾白一愣。
江毅见状,继续盘问道:“你没事买一把二手琴干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拉琴,所以你是为谁买的?这把琴现在又在哪里?”
“这些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想怎么用都可以。”江逾白反问道:“叔叔,你还要替我保管这份遗产到什么时候?”
江毅:“很快,等你成年。”
他打着方向盘,把车开进另外一条路,前面不远处就是嘉林公馆。
这时,手机响了,江毅看了一眼,是他老婆打来的。他接起来放在耳边:“心禾。”
电话那头传来沉稳的女声:“现在别回家。”
“怎么了?”
“有群记者在那专程等你们,别带逾白回去。”
江毅皱起眉头。
蓝心禾:“我已经把茜茜接到爸妈家了,你带逾白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十几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幢花园别墅的车库里。
江逾白从车里出来,跟着江毅走上台阶。
天色已经变暗,别墅周围的石雕路灯亮起来,像无数个小月亮。红色月季开满整面墙,淡紫色的绣球花欣欣向荣,围绕在洁白的喷泉雕塑周围。
每一扇窗户都从屋里透出暖黄的光,窗台上的薄荷沾满晶莹的雨珠,叶子在微风里摇曳,其间藏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江毅开门进去,江逾白跟在他后面走,听到小女孩喊“爸爸”。
茜茜从客厅的沙发上一溜烟地跑到江毅面前,高兴道:“爸爸,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呢!”
江毅笑着摸摸她的头,随口问道:“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又学到了哪些新知识?”
茜茜笑着说:“今天老师教我们认识了好多植物,同学还送给我一盆虎耳草!”
“呦!”江毅挑起眉,惊喜道:“那我得看看。”
茜茜笑得灿烂,柔顺的短发有着亮丽的光泽。她看向江逾白,虽然她平时与这个堂哥关系并不亲密,但此时她还是尝试着对他说:“哥哥,你想不想看虎耳草,我带你去花园看!”说着就拉住了江逾白的胳膊。
“江如熙。”
忽然被喊大名,茜茜一愣,转头看见她妈妈从书房里走出来,表情颇为严厉,吓得她赶紧缩回了拉江逾白的手。
蓝心禾把长发挽到耳后,用精明的眼睛看着茜茜,说:“别总想着玩,去书房写今天的作业。”
茜茜揪住江毅的衣摆,求助道:“爸爸……”
江毅却轻推她的背,说:“听妈妈的,先去写一会儿作业,马上就可以吃饭啦。”
茜茜像朵缺水的小花,满怀失望地去了书房。
江逾白在他叔叔婶婶之间扫了一眼,无话可说,径自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蓝心禾面色不佳,看了江毅一眼,然后走到了阳台上。江毅一边跟上去,一边往嘴里塞了根烟。
蓝心禾靠在栏杆上,看着江毅,开门见山道:“必须把他送走。”
客房里没开灯,一片昏暗。
江逾白一进去就把自己倒进床里,心里想着魏琛在警局里的样子。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魏琛看起来那么憔悴,而且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当初的冷漠?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江逾白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很烦。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凶狠的狗叫声,几乎要把整栋别墅震塌。
江逾白被惊得在心里暗骂一句“狗东西”。
然而这“狗东西”迟迟不肯离去,一刻不停地朝客房狂吠,江逾白的耳膜都要被它叫破了。
他再也忍不了,冲过去开门,低头就看就一只硕大的黑背德牧,正虎视眈眈,对着自己龇牙咧嘴。
这只狗叫奥丁,曾经被江毅当做警犬训练过许久。大约一年前,江毅把它送给了从检察院退休的岳父。
江逾白来这栋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每次来奥丁必然会对着他疯叫,正如此时。
狗叫声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江毅瞥一眼江逾白,牵住狗绳,命令奥丁安静。茜茜蹲下来搂住狗脖子,顺便摸摸它的头,稍作安抚。
蓝心禾朝站在门前的两位老人微笑道:“爸妈,你们回来啦。”
茜茜开心地扑到他们怀里,喊“姥姥姥爷”。
姥姥捏捏她的脸,说:“这孩子,怎么比上次瘦了?”
茜茜说:“我要写太多作业,累瘦啦!”
姥爷笑道:“那今天晚饭你得多吃点,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最爱的油焖大虾。”
“好啊!”茜茜蹦蹦跳跳地跑去了餐桌,姥姥姥爷还有爸爸妈妈跟在她后面走,江逾白则站在原地,没人理。
坐上餐桌后,江逾白看见那些菜的时候愣住了,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三秒,才默默夹了一片青菜回到自己碗里。
姥姥往茜茜碗里夹了一只油焖大虾,又夹了一块蒜蓉鲍,还嫌不够,又替她夹了好几块鱿鱼,笑着说:“这些都是今天刚出海的,特别新鲜,你多吃点。”
茜茜开心地点头。姥姥慈爱一笑,这时才看见坐在茜茜旁边的江逾白,见他碗里只有青菜土豆,便夹了一块清蒸石斑到他碗里,说:“来,孩子,多吃点鱼肉。想吃什么自己……”
话还没说完,江逾白打断道:“我海鲜过敏,这些菜我都吃不了。”
闻言,姥姥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一阵后对着蓝心禾责怪道:“这孩子海鲜过敏你也不告诉我。”
蓝心禾其实不了解江逾白的忌口,但此时她并不辩解,只是说:“刚开饭,时间还早,我让张姐再加几道菜。”
坐在她身边的江毅连忙解释道:“妈,心禾她不知道逾白对海鲜过敏,都怪我忘记和她交代了。”然后他转而宽慰江逾白道:“桌上的海鲜不要碰,新菜马上就能做好,你先吃些蛋羹。”
江逾白回了个“好”字,却没去盛蛋羹,只偶尔吃几口米饭和青菜,看上去对这顿晚饭并不感兴趣。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一家人继续开心地吃饭、聊天,一会儿聊茜茜的学习,一会儿聊蓝心禾和江毅的工作……饭桌上话题不断,氛围是其乐融融的。
然而,或许因为不了解,又或许因为根本不关心,他们的话题始终不会落到江逾白身上。即使是他的亲叔叔江毅,此时也因沉浸在天伦之乐中而无暇顾及他。
江逾白偶尔抬眼,总能看到一张张暖洋洋的脸,彼此间洋溢着幸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被隔离在冰块里,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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