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深暮,潮鸣园里寂静非常。秋风萧瑟,落叶积累厚厚一叠,像许多没有地址的书信。空气弥漫着过分浓郁的桂花香气,湿漉漉,沉甸甸。
江逾白戴着黑色口罩,独自往自家楼里走。他经过一排排高大而茂密的凤凰木,漆黑的树影把他整个人都置于黑暗之中,清癯的身躯偶尔被透过树干缝隙的黄色灯光照亮一寸。
藏匿在粗壮树干后面的人偷偷地观察着他。
回到家后,江逾白直接从书包里取出白天从赵博桌子里拿来的手表。
手表是智能的,开机需要密码。
江逾白记得住全班所有人的信息,赵博也不例外。于是,他立刻输入了赵博的生日,可是不对。
他又试了赵博父母的生日,可还是不正确。
绝大部分人设置密码都必然有特定的意义,赵博手表的密码应该不可能是随机设计的。
既然不是他自己和父母的生日,那么或许只剩下一种可能……
书桌台灯下,江逾白低头凝视着手表锁屏界面,思考片刻,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锁屏果然打开了。
江逾白没有任何反应,开始漠然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点进系统文件,里面却只有一些照片和文稿,内容寻常。
接着,他依次搜查每一个软件,可是结果都一样,什么也挖不出来。
江逾白的指尖扣在桌面上,面容依然冷静。
不对劲,像赵博这样的人,手表里毫无发现才是最反常的。
只要那些东西存在,那么就算它们不在手表里,也必然在另外某一个地方。赵博只要在两处建立一个联系……
江逾白突然意识到关键所在,接着立刻打开手表的网络设置。在无线网连接成功的一瞬间,手表突然连续发出“叮叮叮……”声,电子邮箱陆陆续续地收到了上百封邮件。
江逾白点开第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个视频,标注时间在八年前。
尽管视频画质不高,但仍然可以看出赵博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周围昏暗,只开着一盏黄色的床头灯。有个男人坐在他床头,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变形金刚。
赵博腼腆地说:“谢谢张叔叔。”
张言森相貌平平,气质儒雅随和。他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轻声说:“还叫我叔叔吗?”
“唔……”赵博犹豫着说:“爸爸。”
“乖。”
第二份邮件依然是视频,时间大约在半年后。
依然是在赵博的卧室里,他着急地对张言森说:“爸爸,别告诉妈妈我弄坏电脑的事,否则她会打我的。”
张言森说:“可是爸爸都看见了,主机被你一杯水浇成那样,估计很难修好。你想要爸爸帮你撒谎吗?小博真是个坏孩子。”
赵博急得眼泛泪花:“爸爸……求求你了,妈妈生气的样子特别可怕,我很害怕。”
“这样啊。”张言森保持着完美无瑕的笑容,说:“爸爸答应帮你瞒着妈妈,但是小博也要答应帮爸爸一个忙。”
赵博连忙问:“爸爸想要我做什么?”
……
接下来的一百多封邮件记录了张言森常年侵犯继子的全部罪行。中途视频突然变成了高清画面,大约是因为长大后的赵博偷偷更换了卧室里的摄像头。
江逾白快速地浏览过去,目睹赵博被继父侵犯时总是默默隐忍。但是随着他逐渐长大,他开始学会反抗。他用牙齿咬张言森肩膀直到咬出血来,张言森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撕开斯文儒雅的外衣露出禽兽的本来面目,骂他“贱货”。
后来赵博反抗地越来越激烈,张言森就索性用绳子把他绑起来。
最后一个视频里,赵博和张言森做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小白”,张言森掐住他的脖子问他:“小白是你喜欢的人?”
“关你屁事!”赵博挥拳打他的脸,却反被扭住手腕,张言森用了十足的蛮劲,赵博疼得一张脸扭曲,黑框眼镜掉在床上。
张言森说:“你这样的人也配?看来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爸爸都敢忤逆,爸爸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他拿来皮带,狠狠地往赵博身上抽,完好的身体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贱货!变态!死也死在烂泥里,没人同情你!”张言森一边打一边不停地辱骂。
赵博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个煮熟了红透了的龙虾。
深更半夜,卧室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床头灯周围有小范围的昏黄光线。赵博坐在床头,盯着自己流血的身体看了许久。然后,他忽然笑了,但听起来反而更像孤魂野鬼的哀嚎。
妈妈夜里起来上厕所,听见儿子房间里有动静,敲门关心道:“小博,怎么还不睡呀?”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房里的人回答,妈妈又说:“小博是不是饿了?妈给你做夜宵吃。”
赵博终于开口道:“不用了妈,我在复习呢,下周就要考试了。”
妈妈在门外欣慰一笑,说:“那也别熬太晚,明天还要上课。”
“知道了妈,我这就睡了。”
妈妈转身进自己卧房,复又折回,说:“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下暴雨,明早我叫你爸爸开车送你去学校,下午放学再去接你回来。”
“好的妈,辛苦爸爸了。”
“他是你爸爸,从小看着你长大,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嗯,他是我爸爸。”赵博以麻木的口吻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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