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凝固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慢条斯理吃起来。
“好吃吗?”厉皎咬着奶油内馅口感清甜的蜜瓜包,没咂摸出展熹承选择了既不昧着良心也不直抒胸臆的“嗯”。
亚热带午后的日光灿烂明亮,春末雨水敲打在阳台没阖紧的玻璃窗,在木地板淅淅沥沥浇出一滩水痕。
厉皎在微信问到了乐团指导老师的返校时间,又问沈楷言哪里能找到修收音机的电器店。没两分钟,得到纪行叽里咕噜的一连串语音:“我们在剧本杀店呢!这场还没开始,你来不来?”
对面嗓门震耳欲聋,厉皎连语音转文字都欠奉,熟练地将该账号拖进黑名单。
放下手机,他朝后一个仰躺疲惫地倒在床上开始犯困,晃荡的光影流动下,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的腰线。
接着他看见展熹承提着药箱走过来,单膝蹲在床边:“我给你擦药吧。”
厉皎倦怠地睁开眼睛看他,没应声也没拒绝。
大片斑驳的淤青从小腹延伸到右侧肋胁的一颗小痣,展熹承把药膏挤在指尖,轻轻抹上去,浓密修长的睫毛时而闪动,动作仿佛比眨眼还要收敛着力道,擦药擦得心无杂念。
掌心下细薄的皮肤一呼一吸地起伏,厉皎头靠在枕头上,没有一点躲闪,只在他按到肋骨时轻抽了一下。
“很疼吗?”展熹承动作一滞。
厉皎昏昏欲睡地仰视着背光的展熹承,薄薄的眼睑闭上又撩开,忽然问:“你生日公历是哪天?”虽然知道展熹承生日是中秋,但他家里不兴庆祝农历生日,况且自从曾经幸福完满的四口之家分崩离析,过生日对厉皎来说反倒成为一种刺眼的提醒。
此去经年,曾是良辰美景。
“九月十四号。”
厉皎细眯起眼:“原来你比我小半年。”
展熹承唇角点起一星微茫的笑意。
“但是按照心理年龄,我现在比你大九岁。”展熹承说。
绵密雨珠打湿淡粉色的窗帘一角,教学楼的定时铃声悠扬回响,厉皎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又问:“你是怎么成为明星的?”
“因为缺钱。”展熹承简略提了点当年的情景,“展明宇赌博一开始说欠两万块,这个债主还清了,又冒出来一个欠五万块,跟打地鼠似的,后来他干脆出国消失不见了。”说到这里,展熹承想起之前跟沈楷言的谈话,对方说展明宇是如何中套被骗去了南港云云,略一停顿,对上厉皎清澄的眼神。
“我走投无路,去面试了一个电视剧有名有姓的配角,结果成功了。”展熹承微笑着又说,指了指咧开的唇角,“不过导演说虎牙跟角色气质不符,所以就磨掉了。”
接着厉皎又陆陆续续问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有的微不足道,有的影响深远,大到波及数以万计人命的战争天灾,小到一场虚构幻梦的漫画结局。展熹承一一作答,他说便利店新出的蜜瓜口味三明治,手机系统新版的白鲸emoji,也说不复存在的荒芜岛屿,屹立难倒的汹涌绝症。
“你怎么突然问这些?”展熹承有些不解,“之前梅扬他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时候,你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感兴趣。”
“也没什么。”厉皎湿润的眼睛迷迷蒙蒙地半阖着,“就是好奇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展熹承嘴角的弧度霎时僵硬。
厉皎却轻飘飘地继续开口:“你有谈恋爱吗?”
展熹承:“没有。”
厉皎:“一直没有吗?”
展熹承:“嗯。”
窗帘缝隙泄露的灼烈光照,刺得厉皎有点头晕目眩,他问:“为什么?”
展熹承拧上药膏盖,不紧不慢道:“没有喜欢的。”
“原来你是一定要喜欢的人才可以?”厉皎侧耳倾听,“我还以为你对谁都这么一副纯善温柔,会来者不拒呢。”
顿了顿,厉皎又开玩笑地说:“你不会是不行吧?还是性冷淡?”
湿溻溻的雨音连绵落在涨热的空气,展熹承也不生气,而是遽然欺身压过去:“怎样算不行?”
厉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硬不起来。”
气息黏上厉皎凹陷的锁骨,展熹承一脸认真地反驳:“我好像还挺硬的。”
厉皎没预料到他回得这么直截了当,不知联想起什么,倏地眯了眯眼梢,“你演戏的时候也是这样说台词吗?”
展熹承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我几乎不演很明显的感情戏,因为导演说我一到感情戏就很烂。”
厉皎挑了挑眉,以表怀疑。
展熹承补充:“当然不是说,除去感情戏我的演技就很高超。”
这下厉皎“噗嗤”一下,没忍住破功笑出声。
长得好看跟笑起来好看是两种概念,偏偏厉皎两者都占了。展熹承盯着他嘴角延伸到两颊笑线的几颗小痣,不自觉地开始数数。
“不要乱动。”厉皎好似跟他心有灵犀,下巴微仰地望着他,轻声说,“我在数你眼睫毛有多少根。”
某种难以描摹的氛围萦回在濡湿的呼吸间。
展熹承略微凑近了点,撑在床单的指节轻轻一动,喉咙哑涩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
“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止一件。”展熹承很快自我纠正道,“譬如,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为我扫清了很多危险跟障碍。”
厉皎没太明白地追问:“还有吗?”
“你好像说我们是‘共犯’。”展熹承乖乖作答,“而且这次我在回去之前,看见了不知道是过去、未来,或者平行时空,甚至也有可能只是格外真实的一场梦境。”三言两语说不清那段漫长而又朦胧的无尽之夏,展熹承于是说,“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你来招惹我。”
厉皎依旧听得云里雾里,但嘴上反应很快,声音懒懒地含笑着逗他:“你也知道自己是招惹我?”
话音刚落,刺啦刺啦的细密响声窸窸窣窣地从靠近走廊方向传来。
两人同时怔愣了一瞬,对视后立刻起身望去。
一封信从宿舍门下的缝隙被塞了进来。
展熹承疾步打开宿舍门,纷沓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尽头,随即看见紧跟其后的厉皎神情凝重,倾身拾起地上散发湿黏腥潮气味的纸箱,面色更显惨白。
他掀开纸箱盖子。
展熹承顿时毛骨悚然。
“滴答。”
“滴答……”
里面赫然是一只毛色雪白的新鲜的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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