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衿不知不觉流下了泪,划过脸颊,掉落在环抱自己的手背上。低头看到那枚戒指,她伸出手,要脱下来。奇怪的是,戒指卡得严实,她感觉自己被戒指欺负了,越发泪流不止,这时候,一个丫鬟在门外敲门,"小姐,晚饭备好了。"
莫子衿冷笑,这时候哪里有心思登上她们给她搭好的戏台子。"端我屋里,我不下去吃了。"
"是,三小姐。"丫鬟回答后,下楼禀告郑管家,去厨房端了一份晚饭到了小姐屋里,敲门而进,按照小姐示意放在房间桌子上。
莫子衿一直背对着房门,等到太阳落山,时间的流逝于她而言,是日复一日。她准备逃跑的事情,一个人都不能告诉,她要自己准备,准备点银元,她也嫌弃重,但是支票之类的又太显眼,一旦使用了之后,就会被人查到,根本逃不走,只能准备点纸质的钞票。最好还要准备一些不显眼的金银细软,这种夺目的戒指,还有衣柜过于名贵的衣裳是断断不能再用。
可惜了自己一直钟爱的贵重首饰,一件都不能带走,想到这里也吃不下饭了,进去浴室,泡了泡泡澡,使用舒缓的熏香。水汽氤氲,她感到拿定主意之后,身心松懈,泡着热水澡不自觉睡了过去。
深夜,夏日的虫子在演奏交响乐,郑管家忙完一切后,想起了三小姐。上了楼,敲三小姐的门没有人回应且被锁住了,郑管家只要回房找出对应钥匙,开了三小姐的门,房间空无一人,她看到浴室的门缝透出光亮,敲了门。三小姐,三小姐?心急如焚的郑管家,拍了门,无果,只好用钥匙开了浴室门。
她看到三小姐在浴缸睡着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三小姐去哪里了。从小到大,三小姐不开心就躲起来,跟她玩躲猫猫的也只有她了。俯下身子,看着三小姐肖像亡母徐思珍,恍惚想起她们相遇的那日:
那时候,徐思珍也是一位文静温柔的小姐,在她难得出门上香的时候遇到了流落街头的自己在被人殴打,她在不属于她的地盘行乞。让随行的家丁驱散了其他乞丐,那时候还没有改朝换代,小姐们出行自然是要前呼后拥的。
她怯生生地望着跟说书先生描述得一般的徐小姐。缓慢地抬起头,徐小姐身着一套石青色右襟、圆贴合领中长袍,长度到膝盖,下摆、袖口宽大,下身配蟹粉色长裙及地,裙角做了滚边。头发盘成圆髻,留着一股头发顺着衣衫垂在身后,有几朵绒花点缀着发髻,曾经徐家也显赫过,徐小姐祖父,徐老太爷曾经是封疆大吏,可惜后续再无能人,父亲是地方官员,品级不高,这些她也不懂,只知道到徐小姐这一代,也就只有个骨架式的支撑着这些烈火烹油的过往。
小姐把她带回家中,求了当家的大奶奶,留她下来,伺候小姐的日子过的很快,按照婚约,小姐不久要嫁给城中的富户刘家,这一代出了个秀才。出了丰厚的聘礼求得了徐二老爷续弦所出的嫡女徐思珍。二老爷无有不应,外放别处时续弦路上水土不服,痢疾去世,只能托大老爷的的长房媳妇照料徐小姐的婚事。
徐家一直未分家,大老爷人丁兴旺,妻妾都生育了男丁共五人,均都不成器,整日逗鸟戏耍。二老爷就原配生一子,被舅舅接回去教养,再娶原配闺中密友为续弦,生了一女。外放之后,多年不在家中。
徐家用度日益缩减,这时候有人雪中送炭。大奶奶自然想促成此事,自从大夫人进了庵堂不管府中支配,大奶奶就管理府中,多年的账册,哪里有不明白的。渐渐裁减奴仆丫鬟,等到徐小姐嫁人,也不过四个丫鬟陪嫁而已。
嫁妆也是虚抬,刘家一门心思往上爬,以为与书香世家联姻,等新媳妇儿进了门,如此寒碜就有些瞧不起了,小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刘少爷又偏生是个不管不顾的混性子,年少时候,就考到了秀才,有些得意洋洋,再也不肯用心读书考取功名了。
婆母以为是小姐的不是,成亲后不好好劝夫君上进。立规矩把小姐刚怀了孩子折腾流掉了。产婆说小姐很难有孕了,婆母更恨占了位置的小姐。刘少爷又去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小姐心如死灰。
在随婆母视察绸缎庄的时候,有一列士兵路过,领头的将领看着小姐,一刻都不眨。纷乱已起,为了得到将领的庇护,婆母将儿媳灌了药,一顶小轿子送进了莫府。对了,那时候还不是莫公馆。
郑管家摇了摇头,跟自己说,不要再想了。莫子衿苏醒了过来,水变冷了,水汽已然褪去,睁开眼睛,姨姨怎么开了门进来。她的眼神好悲伤,像是透过她看到些什么。姨姨拿来了挂着的浴袍给她穿上,帮她绞干头发。动作很轻柔,仿佛她像羽毛一样轻飘。
“姨姨?”
“小姐,是我失态了,我,想起了你的妈妈,我以前的小姐。”在小轿子进了莫府的时候,是她硬跟着过去了。至此,小姐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了。小姐的嫁妆被扣在刘府,娘家败落得无暇估计出嫁女,此事隐蔽,无人得知,刘府对外说,媳妇一病不起,直至归西。
“小姐,我要保护你,我一定要保护好你。”郑管家从后面抱着莫子衿。
“我知道。”莫子衿对郑管家爱护之情是一直都很明白。莫子衿低头脱下戒指有点卡住在指根。挣脱起来泛红,有点哭鼻子的嗓音:“我不想,我不想嫁给他。”
莫子衿想起了之前相亲英俊有学识的舒靖元,可惜没成。主要是对方说高攀不上,她都没说高攀不上。都是托词!她都按照爸爸的意思,和他去做一些慈善,出双入对,他还在记者访问的时候说,是爸爸做慈善,后辈自当出力。
爸爸也生气了,家族的颜面丢了,舒家如此不识抬举。也让她安心,一切过去后,自会寻得良婿,风光大办。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她就是偏要勉强。在倒追的一段日子里,伤了心。就不怎么出门了。
那二姨太、四姨太看到了她又出去,念叨着,哪有女孩子家倒追男人的,真的是世风日下。三姨太在一边不动声色,像布景板的人偶一样,活木头。
莫子衿年少的时候被尖锐的话伤了——“克母”、“没娘教”的讥讽,刚开始还去爸爸那里,结果他太忙了,怎么有时间哄孩子呢。她只得去妈妈的牌位前,倾诉。旁边的排位也有着自己的弟弟,莫子语。虽然是父子,却一面也未曾得见,生前没有名字,死了却有了。
一阵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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