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笑了,觉得这姑娘真是有意思,明明心里得意,偏要装得不在意。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麦芽糖,递过去:“刚才路过糖画摊,见你盯着看了半天,这个给你。”
是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还带着淡淡的桂花味。小青愣了一下,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烫得赶紧缩回来,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
两人没再说话,慢慢往回走。夕阳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把碎金子。路人的打趣声还在远处隐约传来,可这次,两人都没再急着否认,只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被夕阳晒化的麦芽糖,慢慢甜了开来。
往回走的路上,快到巷口时,小青脚下忽然一崴,“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眉头紧紧皱着,捂着脚踝直吸气。
杜仲连忙停下脚步,蹲下身扶住她:“怎么了?崴着脚了?”
“好像是……”小青咬着唇,声音带着点委屈,“刚才踩在石子上了,疼得厉害。”
“我扶你去找大夫看看。”杜仲伸手想拉她起来,可小青刚一使劲,就疼得“嘶”了一声,又跌坐回去。
“不行,我走不了。”她抬头看他,眼里水汪汪的,“这可怎么办?”
杜仲环顾四周,巷子里空荡荡的,一时半会儿没见着人影。“那我去前面找个人来帮忙?”
“别去了,”小青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等你找来人大天都黑了,万一我的脚肿得更厉害,说不定要落下病根呢。”
杜仲也犯了难,挠了挠头:“那……那该怎么办?”
小青瞟了他一眼,声音放软了些:“要不……你背我走吧?这样能快点到医馆,也能少受点罪。”
杜仲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这……男女有别,怕是不太合适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小青皱着眉,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救命要紧啊!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这儿疼到天黑?”她说着,还轻轻揉了揉脚踝,像是疼得受不了。
杜仲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她疼得微微发抖的样子,心里一软。确实,眼下救人最要紧,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规矩。
“那……那我就冒犯了。”他转过身,半蹲下身子,“上来吧。”
小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忙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背上。杜仲的背很宽,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小青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赶紧把头埋得低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颈。
杜仲轻轻托住她的腿,慢慢站起身。小青看着清瘦,可趴在背上也有几分重量,他却走得很稳,尽量避开路上的石子,生怕颠着她。
“还疼得厉害吗?”他轻声问,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点闷闷的震动。
“嗯……好点了。”小青的声音细若蚊蚋,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长长的拖在巷子里。杜仲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小青趴在他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脚踝崴得,好像也不算太坏。
杜仲背着小青到了医馆,刚把她放下,小青就红着脸对他说:“大夫要看脚……女孩子的脚不方便让外人看,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吧。”
杜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我就在门口等着,有事你喊我。”说完便转身退到了医馆外,背对着门站着,心里还在惦记她的脚伤。
医馆里,小青见杜仲出去了,才对老大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夫,其实我脚崴得不算重,就是刚才故意装得厉害些……”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末了拜托道,“您等会儿出去,就跟他说伤得不重,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
老大夫见她这模样,也明白了七八分,捋着胡子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行,我知道该怎么说。”
片刻后,老大夫走了出来,对杜仲说:“小伙子放心吧,姑娘的脚确实崴了下,但来得及时,没伤到骨头,我给她敷了药,回去歇两天,少走动,就没事了。”
杜仲这才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这时小青也走了出来,脚踝处裹着纱布,走路还有点瘸,却比刚才好多了。杜仲赶紧上前:“我再背你回去吧?”
小青摇摇头,脸颊微红:“不用了,慢慢走能行,刚才已经麻烦你了。”
“没事,送佛送到西。”杜仲坚持着,又半蹲下身,“上来吧,别逞强。”
小青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甜丝丝的,没再推辞,轻轻趴在他背上。这次她没再害羞,反而悄悄抬眼,看着他认真走路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杜仲背着小青到了许府门口,刚敲了门,连翘就应声开了门。看到杜仲背着小青的模样,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打起精神笑道:“表哥,小青,你们回来了?小青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脚,杜仲哥送我回来的。”小青从杜仲背上下来,扶着门框站稳。
屋里的许宣和白素贞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见此情景连忙道谢:“杜捕快,真是太麻烦你了,快进来坐。”
“举手之劳,许文书、白姑娘不必客气。”杜仲笑着摆手。
许宣一眼就瞥见了连翘站在一旁,眼神有些黯淡,心里便明白了几分。等众人进屋坐下,白素贞去给小青找药油,许宣拉着连翘走到一边,故意提高了些声音:“连翘,你这表哥可真是个好人,又正直又细心,你有这么个表哥,真是福气。”
连翘勉强笑了笑:“是啊,表哥一直都挺好的。”
“你们兄妹俩这么多年没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许宣特意加重了“兄妹”二字,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可得多陪他聊聊,说说小时候的事,热闹热闹。”
连翘愣了一下,抬头看许宣,见他眼神温和,像是真心在替她着想,心里那点失落忽然淡了些。是啊,他们是表兄妹,这么多年没见,是该好好叙叙旧。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许宣这才放心,转身对杜仲笑道:“杜捕快,晚上就在这儿吃饭,让连翘陪你多喝几杯。”
“这……会不会太打扰了?”杜仲有些不好意思。
“不打扰不打扰,”许姣容从厨房出来,笑着说,“早就备下你的碗筷了,就当是谢你送小青回来。”
晚饭时,连翘果然主动给杜仲夹菜,问起他在城里的生活,说起小时候一起掏鸟窝的趣事,两人聊得热络,杜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小青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子,心里也替连翘高兴,时不时插两句话,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融洽。
许宣看着这一幕,悄悄对白素贞眨了眨眼。白素贞回以一笑,眼底满是了然。有些缘分需要推一把,有些情愫则需要轻轻拨正,能让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的,便是最好的。
饭桌上,杜仲说起小时候的事,连她偷偷藏在树洞里的糖纸、两人因为抢一个布娃娃吵了半天架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说得眉飞色舞。连翘听着听着,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渐渐散了。
原来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妹妹看,那些记忆都停留在小时候,干净又纯粹。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可笑——他们本就是表兄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小时候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在田埂上追蝴蝶,那些日子多快活。
要是真对他生出别的心思,反而显得别扭了。连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心里最后一点说不清的涟漪,笑着接话:“你还记得啊?那时候你总抢我的糖吃,说男子汉要多吃甜的才有力气。”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吃不完,塞给我的。”杜仲笑着反驳,眼里满是怀念。
看着他坦荡的笑容,连翘彻底松了口气。是啊,这样多好,做一对能说心里话的兄妹,比什么都踏实。她夹了块排骨放到杜仲碗里:“多吃点,这是姐姐最拿手的红烧排骨,你小时候就爱吃。”
“还是表妹疼我。”杜仲笑得更欢了。
一旁的许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白素贞凑过来,低声问:“看你这模样,是放心了?”
“嗯,”许宣点头,“这样最好,亲人就是亲人,踏实。”
晚饭在热热闹闹的回忆里结束,杜仲告辞时,连翘主动说:“表哥,明天我带你去钱塘的西湖边逛逛,那里的风景可好了。”
“好啊,正好案子有了些头绪,明天可以歇歇。”杜仲欣然应允。
看着两人站在门口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那对吵吵闹闹却又亲近的小兄妹,许宣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有些感情,不必非要变成爱情,以最舒服的方式相处,守着那份纯粹的亲近,或许才是最长久的圆满。
晚饭过后,杜仲起身告辞,许宣朝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你去送送杜捕快。”
小青心里一动,面上却装作平静,点了点头:“嗯,我正好也活动活动。”
两人并肩走到门口,晚风带着些凉意,吹得小青鬓角的碎发轻轻飘动。杜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裹着纱布的脚踝上,语气带着关切:“快回去休息吧,脚伤还没好,别站太久,仔细养着才能快点好。”
小青抬头看他,路灯的光晕落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格外温和。她心里有些发烫,嘴上却故意说:“知道了,啰嗦。你路上也小心些,案子的事别太急。”
“放心吧,心里有数。”杜仲笑了笑,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明天我去码头再查查线索,要是有需要,再找你帮忙?”
“随时找我都行。”小青立刻应道,说完又觉得太急切,连忙低下头,“我……我意思是,能帮上忙就好。”
杜仲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那我先走了,你快进去吧。”
“嗯。”小青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走进夜色里,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收回目光。
夜风拂过,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像是巷尾那棵桂花树提前开了花。小青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脚踝,忽然觉得,这点小伤,好像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心里却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甜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杜仲回到衙门安排的住处时,同屋的两个老捕快正就着油灯擦刀。见他进来,其中一个姓李的捕快打趣道:“杜老弟可算回来了,今天出去查案,听说有好事啊?”
杜仲解下腰间的佩刀,笑着坐下:“能有什么好事,就查了些线索,还麻烦许府的青姑娘带路了。”
另一个王捕快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光带路可不够吧?我听门口站岗的兄弟说,你背着青姑娘从码头回来的?那姑娘可是咱们钱塘出了名的俏,码头跟画里走出来似的,整个县城都挑不出第二个。”
杜仲耳根微红,连忙解释:“她不小心崴了脚,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就送了她一程。”
“送一程好啊,”李捕快拍着他的肩,“这可是缘分!青姑娘不光长得好,性子也爽朗,跟你正配。背着人家走了那么远,就没想着进一步发展发展?”
杜仲拿起茶杯喝水,掩饰着脸上的热意:“别瞎说,人家是许文书的小姨子,又是帮忙查案,哪能想那些。”话虽如此,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小青趴在他背上时,发间淡淡的皂角香,还有她红着脸说“谢谢”的模样。
王捕快嘿嘿笑:“我看你刚才回来时,嘴角都没下来过。说实话,是不是动心了?青姑娘对你也有意思,不然能让你背?”
杜仲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悄悄扬起。动心吗?好像是有那么点。尤其是她凑在身边看卷宗时,眼里的认真劲儿;还有她故作强硬让他背,却在背上悄悄红了脸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心里怪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
“行了,不逗你了,”李捕快见他不语,笑着打住,“这姑娘确实好,要是真有意思,就主动些。咱们爷们,别磨磨蹭蹭的。”
杜仲端起茶杯,掩饰着眼底的笑意:“办案要紧,先不想这些。”
可等熄了灯,躺在床榻上,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忽然想起小青崴脚时,眼里亮晶晶的委屈;想起她咬着唇说“救命要紧”的样子。
或许,王捕快说得对,这缘分,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管它呢,先把案子办好,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只是那抹藕荷色的身影,还有发间的皂角香,却像生了根似的,在他心里悄悄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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