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舟摇头：“我考入玉匣宫没几年，只知道一个大概。穹顶与山外山天上地下，其实与我所在的三十仙阶，也是天上地下，我不好乱说。”
李溋心中涌起积郁，死死堵在心口。
对于从前，李溋有很多不清晰的记忆。他很想问“小徒弟”闯下什么祸，师尊现在对“小徒弟”是什么样的态度。内心想见师尊的**，也到达顶峰。可是形格势禁，不容他纠结于此。
他振作一番，问道：“师兄，你说玉匣宫会回访，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细节？要是问起来，店主也有话回。”
虚舟道：“无妨的，回访的师兄师姐不问这些。”
他们连祟都没看见，哪里说得出细节。但说完眉头簇起，除祟回访不问细节，考核却不一定。要是师尊们亲自回访，可能会诱导事主说出很多细节。于是道：“不过告诉你，倒也无妨。”
虚舟便把来由告诉李溋。原来有福客栈的店主，夜里老是踢到东西。点灯又没有异常，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接连几天，天天如此。那东西会咕噜噜滚，像个球。有一回被绊倒，店主摔得满脸是血。店主火了，全家上阵，势必找出那个鬼东西。终于，小儿子在床下看见发现了元凶，居然是个血淋淋的人头！
李溋害怕道：“啊？有头？！小二哥怎么没和我说过？”
虚舟道：“怕你听了不肯上夜班吧。”
李溋道：“然后呢？”
虚舟道：“然后就请玉匣宫来除祟，小兄弟你看，那边那个图案。”
他指的地方是一面墙，墙上有一个圆形图案，图案很淡，四把玄鹤剑分布东西南北。
虚舟道：“那是剑阵符纹，我们分析，此处发生过凶杀案。那些头是当时受害者的头，苦主怨气过重形成地缚灵，地缚灵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溋：“知道知道，徘徊在原地，总是重复生前事的鬼魂！”
虚舟道：“正是。我们布下剑阵，待所有地缚灵都出来，剑阵触发，一齐灭了，地缚灵的领域自然就解了。”
他道：“哦哦，听起来挺简单的。”
简单个屁。
李溋上山后，借阅过《玉匣宫历年考核真题》。上面记载了很多历练考题，他回山半年，翻了一本书，就知道题目越短难度越大。
虚舟道：“是啊，如今符咒都是现成的，我们这位徐师兄，又是师祖的亲传弟子。这个剑阵是师祖所创，她老人家半年前外出，离开时教给徐师兄，让他遇到难事时用，我们也跟着沾光了。这剑阵威力极大，寻常邪祟扛不住的。”
李溋心道师尊的剑阵，自己挡不住很正常啦。
他道：“要说斩首的凶杀案，我倒是听过一桩。”
虚舟闻言，放下茶杯。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支炭笔。问道：“是吗？你详细说说。”
李溋道：“就是我们这里的，沈家庄灭门惨案，师兄听说过吗？”
沈家庄几个字写在小册子上，看着这三个字，虚舟愣道：“沈家庄？”
他觉得有些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李溋见他为人不错，还知道补充线索以便复盘。正打算再提醒提醒，二楼突然传来嘈杂声。
一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众弟子回：“你又是什么人？！”
虚舟闻言，请李溋照顾徐启明，自己跑去看情况。
李溋伸了个懒腰，他拎起徐启明的发带，打量着他的脸说：“猖狂、愚蠢、懒散、相貌更是平平无奇，简直草包一个！师尊怎么会看上你？”
他站了会儿，听楼上争吵声越来越杂，而其他客房中，那些东西正在苏醒。他在徐启明脖颈旁边打了个响指。双指相搓，一道灵光如火花般炸开。
“看在师尊的份上，帮你一回。”
*
玉匣宫弟子齐聚地字一号房门口，与一人对峙。那人身穿黑袍，腰上佩刀，正是金州北的老大。
老大道：“一群小娃娃！闯到我房中想做什么？！”
一个弟子小声解释：“师兄，我们查过所有客房，这家客栈根本没有客人。小师弟落下引路盘，回来拿，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我们过来找人，他凭空冒出来拦着不让进。”
虚舟打量老大一番，道：“在下玉匣宫三十阶弟子虚舟，这位公子，我们小师弟误入你房中，能否将他叫出来？
老大闻言，心想，又是玉匣宫？沈策灭门案玉匣宫早已知晓，莫非他们派人来接应？念及此，他问道：“你们来这家客栈做什么？来……除邪吗？”
邪修是邪，邪祟也是邪。
虚舟道：“正是。”
老大哦了声：“原来是自己人啊，辛苦诸位了。但我没见有小朋友在里面，你们瞧！”
他把门推开，让众弟子进去找人。虚舟留在门口，不大理解自己人指的是什么，除祟的同行？他问道：“阁下也是修士？请问您从何处来？当前所处门派是？”
老大道：“咋还有当前门派？我是沈家庄的人。”
虚舟一愣：“沈家庄？”
又是沈家庄。
不容他思考，房内弟子惊呼：“师弟！你怎么了？！”
虚舟连忙入内，只见小师弟躺在地上，徒睁双眼。虚舟晃了晃他，见毫无反应，又探其鼻息、脉搏，可惜没有任何气息。
虚舟心下一惊，意识到出问题了。他想把小师弟抱下去，找徐启明拿主意，可徐启明喝得烂醉，哪里能拿主意。老大挤进来看情况，见有人晕在自己房中，惊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虚舟不知如何，道：“可否借一借床榻？”
老大表示自便，虚舟把小师弟抱起来。一抱之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虚舟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众弟子颤颤巍巍，指着地上，虚舟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块黑斑，像一团影子。他正奇怪这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忽然觉得小师弟有点不对劲。他的影子，只有身体，没有头。
换句话说，小师弟人完好，影子却头首分离。
老大惊讶：“啊！他他他他……他的头……他影子的头被砍了？！”
说完，老大和虚舟四目相对，同时想到了什么。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似有很多人朝这边过来。金州北其他人复苏，全都挤在门口。李溋也跟在人群后，他身量高，虚舟一眼看见他。不知为何，好像看见救星，伸手道：“那个……你来！”
李溋拨开人群走进去，虚舟对老大说：“这里的邪祟厉害，容我们商量商量对策！”
老大一脸凝重，居然什么都没问，带上门离开。出去之后，他示意同伴噤声，低声道：“你们看见那个影子没有？”
挤在前面的同伴道：“看见了！人首分离，什么东西做的？”
老大道：“喜欢砍头的，还能有谁？！”
同伴道：“她？她境界这么高了！连影子的头都能砍？！”
另一人道：“可是沈策不是还没到吗？”
老大看傻子一般：“你当她是牵线木偶？！咱们猜她在哪她就在哪？！我们找她报仇，她一定也想截杀咱们！”
“您的意思是，她她她她她在客栈里？！！！”
老大分析道：“我一直觉得奇怪，店小二招待我们二十三人后，就对那个外门弟子说人满了，明明还有四间天字房。一定是她提前包下客栈，收买小二！让他只放我们住店，来个瓮中捉鳖！”
其他人大惊失色：“啊？！这可怎么办！”
老大道：“怕什么！咱们有二十三个人！还有里面那些人，他们是玉匣宫弟子，我问过，他们此行来杀邪修。定是奉师门之命，前来相助。可惜他们轻敌，让小师弟遭到毒手，一会儿咱们和他们对一对截杀计划！有了帮手定能拿下那女人！”
众人纷纷附和。忽然，站在外围的人道：“咦？什么味道？”
“是啊是啊！好重的酒气。”
“谁大清早喝酒？”
大家闻着味道看过去，楼梯上传来不规律的咚咚咚声，一个人晃晃悠悠，迈着不正常的步子，朝楼上走来。
客房内，虚舟拉着李溋道：“小兄弟，你说这些人是沈家庄的人？他们何时到店？可知此行目的？”
李溋道：“一直在店内啊。好像来这里抓人，说什么，有人杀了他们的同伴，还把头砍下来乱扔。哦，刚来的时候，他们还把我当做玉匣宫弟子呢。”
砍头？还乱扔？这两个信息和考核题目中的，店主踩到头摔倒对上了。题目里还说，店主点灯后看不见东西，这不就是影子头？！点灯后影子偏移位置，所以看不见！而杀同伴，正对应灭门。这些人来抓人，因为不敌被反杀么？
他们一直在店内，查客栈时，却一个人也看不见……不是魂魄是什么？
虚舟盘算一番，慎重道：“小兄弟……听我说，客栈内的邪祟还在，就是……外面那些人。”
李溋惊讶：“啊？他们不是人？！”
虚舟道：“别怕，既然把你当做玉匣宫弟子，你就跟着我们，你叫……”他顿了顿，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道“我师兄呢？！一个人睡在下面吗！”
把他丢在邪祟堆里了？！
李溋眨眨眼睛，天真道：“徐师兄他醒了呀。”
话音刚落，房门啪一声被推开，徐启明双目无神，站在门外。片刻后，他机械得抬起一条腿，跨过门槛，咚一声重重踩在地上！又顿了顿，另一条腿如法炮制，步伐又快又乱，跌跌撞撞倒在虚舟身边，甩了甩头道：“出……什么事了？”
虚舟不可置信：“师兄，你真的醒了？这么快？”
徐启明：“嗯……”
嗯完，他的头重重一垂！虚舟忙去扶，然而徐启明晃了晃脑袋，似被强行唤醒一般。
“出什么事了？”
这句话语气正常，虚舟虽然狐疑，但眼下情况不容多思。他将前因后果告诉徐启明。道：“师兄，我觉得不太对，考核除祟最多除一两个，此地至少有二十多人。方才近距离接触，他们太像活人。玉匣宫考核，邪祟最多不过五人，这里有二十多个冤死魂魄，不像考核的难度啊。我们放信号符通知监考师尊吧！小师弟这幅样子，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
徐启明听着，也知事态严重，瞥了眼一旁诡异的影子头，最后一丝醉意消失，同意道：“好，我马上……”
他掏出信号符，持于双指间，注灵后信号符上发出蓝光，一条细细的线从下至上蔓延，快要冲出符篆。可不等炸开，信号符突然哑火了。
虚舟不明所以：“怎么了师兄？”
徐启明揉了揉眉心，把信号符揉碎在手里，语重心长道：“通知仙尊，考核就结束了。”
闻言，李溋眉头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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