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江砚便早早的在将军府门外等着。
裴空逐一路小跑出来，立马拉过他的手，带往里走:“你怎么回事儿啊？请你进来你也不进，非要站在这儿冷风中等我。”
江砚抽回手，生疏地叫了他一声:“裴空逐。”
裴空逐有些愣了愣，之前江砚都是跟他们一样称呼他为小将军，要么就是不喊名字，直接说事儿。
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板板正正的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他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一样，阻止江砚往下说。
“用过早膳了吗？我阿娘今天煮了好吃的，我先带你去吃，阿欢也很想你呢，我带你去看她，还有……”
“裴空逐。”江砚又叫了一声，声音略带沙哑，但语气坚定。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有交集了。蒔花馆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我会处理好。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更不要来太师府。阿欢住在你这儿，我很放心，我不会来打扰。就这样吧。”
江砚对着他自顾自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为什么？江迟暮让你这么做的？”裴空逐一把把他拉回来，非要问出个究竟。
“不关义父的事，是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了。”
江砚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是总不能说自己怕义父对付你，怕你死于义父的手中吧。
而且江砚深知，对裴空逐这种人来说，只有说是出于自己的原因，才能让他听话。
“我惹你生气了？还是你在怪我昨天没能好好护着你？”
裴空逐明知道江砚不是那种人，但他实在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江砚不说话，只是固执的挣扎着被裴空逐抓的那只手。裴空逐快要抓不住了，想要加大力道，可又怕伤着他。
他不得已只得松开。江砚一抽回手就要走。
“你明知道我心悦于你！”
江砚站住脚，短短几个字砸在他的耳中，顿时间觉得昏天黑地。裴空逐自己也觉得有些窘迫，之前这句话三番两次到了嘴边，没能说出口。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来的。
江砚转过身，望向那双他见过里面含着各种情绪的眼睛。裴空逐眼睛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深情，江砚陷在那双眼睛里，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走到裴空逐身前，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裴空逐觉得冰冷的唇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碰过，速度很快，不过弹指一瞬。待他回过神来，江砚早已经走远了。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可能是江砚的吻。
是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无论是与不是，裴空逐知道，那不过是他回绝的一种方式。
房中烛火摇曳。江砚独坐在桌子前，江迟暮刚刚从他这儿离开。
“阿砚，霜降后我要去一趟五溪。”江迟暮像是特意来告诉他一声似的，连坐也没坐，就站在房中说话。
江砚心中满是裴空逐早上说的那句话，想了整整一日，此刻心中烦躁的很:“此行也只带萦怀不带我么？”
其实江砚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在意江迟暮是不是只带江萦怀不带他，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跟着义父，沉浸于一些任务当中，好让自己不时刻想着裴空逐的那番话。
江迟暮察觉到眼前的江砚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阿砚是觉得我的安排不好？”
“不敢。”
江迟暮看着眼前的人，他好久不曾对自己使过小性子了。
他走上前去，拉过江砚的手:耐心劝慰道:“阿砚，你可曾想过我为何不带你去？我所去之处大多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把你留在太师府，我也更放心，万一我真有什么事，江家好歹还剩你，不至于全军覆没。”
你就是我的后手，我的退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比血脉更有价值的宝贝。江迟暮很想把这些话通通都告诉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也不知道江砚听进去没有，他只是默然点点头，饮尽了杯中最后半杯茶水。
江迟暮轻叹口气:“罢了，那终归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此行阿砚便与我一起吧。”
其实他本来也打算带江砚一起去，从前是怕他陷入危险，可如今把他留在太师府，相当于把他留给裴空逐。即便他知道江砚和自己一样，此生不可能与人相爱，但至少把人带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减少相思之苦呢。
一场大雾，让人不得不添了冬衣。
贺良时和阿欢拉着裴空逐在街上逛着。两个小姑娘倒是逛得挺开心，可裴空逐纯粹就是被裴夫人叫出来看着她们的。
裴空逐还在想着那日早上江砚对他说的那一番话，苦苦思索了好几日，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低头沉思着，始终想不清楚，于是他下了一番决心要忘记江砚。他就不信了，他与江砚认识也不过短短半年多，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就非要死磕这一棵树上不成？
天下好男儿好女子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只守着一颗铁树。
本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心，动了情，趁着现在感情不深，赶紧掐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嗯，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个小姑娘早已跑出了老远，站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边，正招呼他过去。
贺良时喂了一颗栗子在阿欢嘴中，阿欢尝过后摇摇头道:“这个不甜，你再喂我一个。”
裴空逐走过去时刚好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也曾在他口中说过。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老天要处处与他作对，才下定决心要忘掉，可处处情景都在提醒着他。
当裴空逐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出现在太师府门前时，他看到两个门卫非常明显地叹了口气，赶紧迎上来对他说到:“小将军，我们家少主……”
那日之后，裴空逐来找过江砚好几次。可总被拒之门外。他这次也不继续纠缠了，本来也没抱希望见到他。
“我不见他，替我把这个给他就行。”裴空逐把手中那袋糖炒栗子递给门卫。
“不是，小将军，我家少主与大人都出去了。”门卫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说完。
“去哪儿了？”
“这个属下就不知了，只是，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裴空逐有些愣愣的缩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江砚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啊，出远门也不跟自己说一声。
但他还是把手中的那包糖炒栗子扔给了门卫:“赏给你了。”
那门卫接着那包沉甸甸的糖炒栗子，两人在风中面面相觑，目送着裴空逐离开。
裴空逐有些踉跄地走到府门口，还没站稳脚跟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他立马转头往反方向走。却还是被叫住了。
“裴空逐！我正找你呢。”
“你放过我吧，我现在不想听你抱怨你的教书先生。”
秦向枝冲到他跟前，还没靠近就闻到他一身的酒气。他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脸嫌弃:“这要是在宫里，得被先生们骂死。”
“不与你抱怨那迂腐的先生，我来是有正事同你说，不过你喝成这样还怎么听我说啊？”
秦向枝半拉半推的把裴空逐往将军府领，弄了半天把才他扶到座位上。
裴空逐趴在桌上，用手按着太阳穴。方才站在外面不觉得，一进屋子里面坐下便觉得头痛欲裂。
“头疼。”
“活该，谁让你喝了那么些酒，又吹着冷风回来。”秦向枝难得逮着一个机会数落他，还不被他揍。
“是江哥哥不理他了，他就这样。”阿欢出现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道。
秦向枝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趴在那儿的裴空逐:“之前不还说山不来就你，你便去就山么？这回是怎么了？”
“恋杀青山不去，青山未必留人。”
裴空逐使劲揉着太阳穴，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但还要与他拌嘴。
秦向枝看他这副样子，想来事情也是说不成了，他本是来找他来辞别的，他父皇听了长公主的建议，要放他出去历练历练，美其名曰体验百姓疾苦。
等到第二日裴空逐酒醒的时候，只看到了秦向枝留下的一封书信。信上也没说他去哪儿，裴空逐把那封信折起来，正要出门，却和慌慌张张跑进来的管家撞个满怀。
“公子不好了！”
裴空逐本来觉得已经不疼的头还被他这一撞一吼，又觉得隐隐作痛。
裴空逐把那封信扔在桌上，感觉尽是些不顺心的事儿，抄着手问道:“又怎么了？”
管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着急忙慌道:“阿欢小姐昨夜出走了！已经派人去寻了，可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
裴空逐第一时间去找了平日和阿欢玩的最近的贺良时。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她出来，最后打发了她的贴身丫鬟出来应付他。
细细问过才知道是昨天晚上，阿欢想念她阿娘，一直闷闷不乐。贺良时想逗她开心，便硬拉着她去要出去玩儿。阿欢不去，几番推脱之下就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贺良时脚下一滑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见了些血。
贺良时当时气急了，一不小心便把柳休渐已死的真相说出来了。
“公子，我家小姐也不是故意的，现在还躲在里头哭呢。按理说，我家小姐也受委屈了。”
丫鬟还在愤愤不平，裴空逐没时间听这些，也没心思去怪他。
若是阿欢出了什么事，他上对不起死去的姑婆，也对不起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让江砚放心的承诺。
裴空逐翻身上马，伴着刚升起的朝阳一路南下。
“恋杀青山不去，青山未必留人。”
出自元代白朴的《清平乐·朱颜渐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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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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