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再过几日便能到五溪了,江迟暮一行人在空旷处停马歇脚。

江砚靠在树干上,用草编着什么东西。

“公子,喝些水吧。”晏犹尘把水壶递给他。

江砚看着她戴着面纱的脸,接过水壶,没有说话。

江砚是在出行的最后一日才知道晏犹尘要跟他们同行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江迟暮也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晏犹尘第一次见江砚是在金华城的那座破庙中。她幼时得过一场病,脸上全是疹子,病好之后就留下了很多疤。

为了遮盖自己的真容,她习得一把好手人皮面具。这些年来她也换过许多张不同的脸,直到在那个破庙中看到江砚,她才笃定了自己真正要用那张脸。

晏犹尘顶着那张脸,故意去见了京中的画师诡影先生,利用他将自己的名声传遍京城。可蒔花馆的人知道她得罪的是背后主子的盟友之后,便想对她赶尽杀绝,好在被江砚及时拦下了。

“我说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危险重重,你跟着我们,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砚喝完水,晏犹尘伸手要来接他的水壶,但江砚把水壶放到了一边的空地上。

晏犹尘收回手:“公子,我不是跟着你们,我是跟着你。我只想赚点钱,活的好一点儿。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公子既然肯不计前嫌地救我,便是我的恩人,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都没学好,但知道人一定要知恩图报。”

江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手中编好的兔子递给她,说了句:“随你吧,等你想通了,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晏犹尘手中拿着那只草编得活灵活现的兔子,默念道:“早就想通了,我不会离开的。”

江砚见过她真正的面目,但是从未说过她一个字。他也见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但仍旧愿意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天她被撕下一直带着的人皮面具,被莳花馆的众人捆绑着,先是游街示众了一圈,接着便押到了太师府中。

他们把她绑在院中的树上,强迫她抬着头,由此太师中每日路过的下人奴仆,都能看到她那张丑陋的脸。

她看到众人簇拥着江砚走过来,他手中拿着配剑。她想起自己之前对他做过的事情,知道自己可能难逃一死。

她觉得在这种状况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挺好的,总比像现在这副模样被众人审视,对她而言无异于被扒光衣服曝晒在烈日下一般。

她闭上眼睛,安然地等待江砚的剑划破自己的喉咙。

江砚手起剑落,晏犹尘听到了收剑入鞘的声音。但是奇怪的是身上没有半分疼痛感,反而是被绑到有些发麻的手臂和身体突然放松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捆绑着自己的绳子已经被削断。

“她并无大过错,不必以性命相抵,况且……”

江砚扫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她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今日我放这位姑娘从太师府中走出去,希望诸位不要再为难她了。”

众人看到江砚这么发话,也不再多做什么。本来段与适让他们把她带过来,也说是任凭太师府的人处置。既然江砚决定放过她,众人也不好阻拦。

等乱哄哄的人群散去,江砚才发现晏犹尘依旧站在院中。

“怎么还不走?”江砚看着她,她一与对视江砚,便低下了头。

江砚会意,从身上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姑娘若是怕别人看到你的面容,先用这个吧,我送你走后门出去。”

晏犹尘接过他手中的手帕戴着在面上,才抬起头来跟他说话:“公子,你怪我吗?”

“嗯。”江砚带着她往太师府的后门走去,头也不回地回她。

晏犹尘停下脚步,冲着江砚的背影喊到:“那就让奴家留在公子身边吧,就当赎罪。”

“不需要。”

江砚回过身来替她指路:“顺着这条路直走,就能出去了。”

晏犹尘依旧站在原地没动,江砚也不管她,与她擦肩而过。晏犹尘看着江砚离去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是做错了,可她不后悔。

非要说后悔的话,只后悔自己没能加大药效。她确实是风尘女子,身体也不知道给过多少人了,那些男人看中她的皮囊,扬言要娶她回家,对她负责。可没有一人真正实现过这个诺言的。那天与其说是她想要江砚,不如说是她想把自己送给江砚。

可江砚不要她。

江砚走回院中时,刚巧碰到从里屋出来的段与适。

江砚本不欲与他搭话,没想到段与适却先说话了:“江公子真是宅心仁厚啊!那女子对你做了那种事,若是换了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可。”

江砚也毫不客气的开口:“虽是阴差阳错,但是莳花馆靠着晏犹尘也挣了不少钱,段侯爷如此在京城中明目张胆的敛财,是想做什么呢?”

“哦?”段与适像是十分诧异:“我想做什么,江大人难道没同你说过?如此看来,他对你也不是很信任嘛。”

段与适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这让江砚也隐隐有些窜火:“义父对我信不信任,轮不到外人来管,还有,我怎么行为处事,也轮不到段侯爷来指手画脚。”

段与适看着江砚的眼睛,读到了与江迟暮眼神中同样的东西。他失声笑了笑:“是我多管闲事,惹得江公子生气了。段某给你赔个不是。”

江砚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段与适身边跟着的奴仆实在看不下去了,抱怨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侯爷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段与适把刚江迟暮从那里弄来的入宫令牌扔给奴仆,白了他一眼:“好歹也是江迟暮身边的狗,狗仗人势冲你叫几句,你安抚一下怎么了?”

“不愧是江迟暮养的,品色倒不错,可是我瞧着它好像不怎么忠心啊。”段与适看着江砚的背影喃喃低语。

裴空逐一路南下,一路打听阿欢的踪迹。阿欢个人特征明显,路上有不少人见过她,可是越靠近江南,反而越打听不到她的踪迹了。

裴空逐在江南找了好几日,官府那边也派人去打听了,都没有任何消息。

裴空逐在大街上找了一下午,实在饿的不行了,他打算在包子铺前买两个包子打发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人正在给包子老板付钱,裴空逐看到她手上带着一个银手镯。他越看越熟悉,在脑中迅速反应了一番——那是阿欢刚入府时,他阿娘送给阿欢的镯子!

他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逼问道:“这镯子哪来的?”

为了找人,他已经许久不曾合过眼了,此刻眼睛血红地逼问,那女子险些是被他吓到了。

“戴在我手上,自然就是我自己的。”那女子还要挣扎,裴空逐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我再问你一遍,镯子哪儿来的?”那女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只得承认:“那个疯丫头的!”

“她人在哪?”裴空逐依旧不松手。

“五溪!她去五溪了找她娘去了!”

裴空逐手上松了些许力道,那女子挣扎出来,也有些委屈的冲她喊道:“因为柳休渐,我们醉花楼都被烧光了。死了那么多姐妹,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她死了,我从她女儿身上拿点东西怎么了?”

“阿欢去五溪做什么?”

“那疯丫头非纠缠着我带她去找她娘。我没告诉她柳休渐死在那场火中,打发她回她们以前的老家去了。”那女子显然还在生气,狠狠地瞪了裴空逐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既然已经有了阿欢的下落,裴空逐二话不说便立刻启程赶往五溪。

京城许府内。许圉师嘱咐药师将药熬好,才转到外厅去见等了许久的秦向隅。

秦向隅嗅到他带着一身药味走过来,关切道:“圉师病了?”

许圉师微笑着摇摇头:“方才去看了替那些染了疫病的孩子熬的药,许是沾上药味儿了。”

“带我也去看看那些孩子吧。”

许圉师似乎有些没想到:“殿下想去看那些染了疫病的孩子?”

秦向隅看着他的表情,被逗笑了“怎么,圉师这模样,是没想到我肯去?”

许圉师也跟着笑:“确实是没想到,寻常人知道我府上住着这些染疫病的孩子,唯恐避之不及呢。”

秦向隅向前拉起他的手:“圉师不怕,我也不怕。”

许圉师带着秦向隅走到房门口,转身递给他一块手帕:“这病的传染性没那么强,但殿下千金之躯,也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秦向隅用手帕蒙着面,推门而入。

房间里放着好几张床,上面躺着几个小孩。还有两个看起来年纪略微大些的小孩儿在旁边照顾着。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秦向隅虽然之前也知道他收留了些孩子,但是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不由得有些惊讶。

“不不,不是孤儿,许大人说了,我们都是是许大人的亲人。”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许圉师正细心地给躺着的孩子掖好被子。

秦向隅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想过去帮忙,可许圉师一人料理得井井有条,他觉得自己过去反而会添乱。

秦向隅静静地站在一旁等许圉师忙完,才开口问到:“现在虽然与北留战事吃紧,可多年无饥荒,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殿下身居庙堂之高,看不到平民百姓的苦难。更有甚者,只愿意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许圉师轻声说着,像是怕惊扰了在睡梦中的孩童。

秦向隅点点头回应:“东南沿海一带连日来狂风不止,姑姑命我去一趟指挥赈灾,虽然也看了些许资料,但终究是纸上谈兵。听闻圉师之前生活在东南一带,不知可有空与我同去?”

许圉师朝着他点点头,他蒙着脸,秦向隅看不清他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看到他眉眼盈盈,眼中带着赏识而欣慰的目光。

他知道,许圉师一定是在对着自己微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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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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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枝金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