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萝内心欣喜万分,忍不住唇角上扬,脸颊处便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杏眸里的星火,好似溅起的笑花般绚烂。
她原本以为,这少年要昏迷好几日,那临时煎好的药倒是没有用处了,他能这么快醒来,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少年微睁着眼看她,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眼神略显得朦胧,可又在不经意的瞬间,隐晦而不着痕迹地,停留在那梨涡处。
目光不自觉深邃起来,江火细眼微沉,随后又垂下了眼皮,暗处唇角微勾。
他还是第一回看见,有人在他醒来后,还能对他笑得如此灿烂。
所谓的笑靥如花,原是如此?
江火心里莫名掠过丝淡淡的愉悦,他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
只下意识觉得,这玉国的小郡主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也许……是因为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香气,恰好能抚平他体内蛊虫躁动时的撕裂痛楚?
江火实在有些迷惑。
时烟萝没有察觉那眼神里短暂的玩味与审视,只看见他浸在阴影里,烛光只照亮了半张脸,如玉的姣好容颜,他好似难以忍受般,痛苦又自抑地紧闭上双眼。
她情不自禁,看得愣了愣。
少年眉心紧蹙着,眼睫微微颤抖,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再又咳嗽了几声,嗓音听起来微弱,像是即将被风吹断的丝线,透着令人揪心的病气。
她才回过神来,心跟着又是一紧,忙不迭上前道:“你别乱动,你身上有不少伤,我在让人给你换衣裳时,顺带处理了一些,你伤得好深。”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看见佩儿欲言又止,便停下了话头,抬眸看她。
佩儿道:“看你的打扮,是出身苗疆,难道不知道玉国与苗疆的关系?怎么会有苗人追杀你来到永州?”
话音刚落,那少年忽然如同受惊一般,想要冲向旁边的窗户,却不慎带动床头的小盏青铜灯倾倒,右臂刚包扎好的伤口处刚好被点燃。
如豆灯火熄灭一盏,取而代之的是燃起的火焰,雪白的纱布再次染血,明灭的光影落在少年身上,显得他眉眼眩丽,好像是地狱里燃烧的死物。
屋子里两个姑娘被吓坏了,时烟萝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思索,她赶忙冲了过去,拎起一边早已凉透的茶壶水,对着少年的右臂就淋了上去。
火焰被扑灭,纱布烧得一半成了灰烬,混合着残血与灰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
少年瑟缩着,高挑的身子愈发显得孱弱,臂上的血漫溢过残存的纱布,让时烟萝心里滑过几丝震惊与悬心。
“你这是干什么?”她疾声问道,赶忙去拨开剩下的纱布,在看到那伤口果然被燎了一下,白皙的肌肤好似被狠咬了一口,心里头就更加焦急了。
好可怜,一定很疼,她暗自道。
那双眼眸因染了同情怜悯,而变得愈发柔和,许是这份神情感染了少年,他不再想要挣扎着往外逃窜,而是阖着眼眸,静静地,无声地等候着。
脸色苍白得透明,眉眼除了氤氲着病气,仿佛还拢着任人宰割的绝望。
时烟萝不明所以,心底乱成一团。
只觉得这少年惹人揪心。
她接过佩儿迅速递上的药散,低头先专注给他清理了起来。
少年的手臂修长,肌理宛如上等的羊脂玉,血自那虎咬般的伤口处溢出,自上而下蜿蜒过腕骨,好似一条细细的红蛇,在缓慢地离开巢穴,慵懒扭动身躯。
时烟萝看得触目惊心,情急之下用自己的帕子,匆匆忙忙给他擦干净血痕,再低头细致小心地清理少许,随后拿了药粉,轻轻洒在少年的手臂上。
“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她小声说,眉心紧紧蹙起,眼眸里的小心与关切不加掩饰。
江火紧闭的细眼里,不着痕迹地轻微开出一线,借着方便,他近距离地打量她,好似臂上狰狞的伤口全无所谓,唯有少女的关心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灯火葳蕤,烛照朱颜。
少女长发披散着,几缕鬓发因半干而贴住侧脸,她粉嫩的唇轻咬着,杏眸里水光泛滥,眉眼间真真切切写着轻柔与不忍,仿佛弄疼了他,她会更痛一般。
江火则心底微微一惊,下意识想挣开,腕心处却突然触碰到少女柔软又温润的指腹,他全身不由得僵住了。
这么多年,还是一回有女子敢近他的身。
雪地里也是,他其实一直醒着。
她当时的眼神与现在一样,没有畏惧与害怕,眉心都牵挂着担忧,像是雪地里一团温暖燃烧的救命篝火。
他抬眸,不动声色地盯着看她,仿佛是在分辨些什么,却发现少女只专心致志地诊脉,根本没有注意到江火幽暗的眼神。
好半天,时烟萝终于重新上好了药,她生怕这少年再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些其他过激的行为,便索性握着他腕部,忘了要守男女之防。
才刚握紧那腕骨,掌心传来清晰的触感,凸起的骨干让她惊叹,这少年如此清瘦?
再抬眸看去,他惨白着一张脸,微垂的眼皮轻轻颤抖着,眼下略带的猩红加重了病态,神情无辜又瑟缩着,像一只无助可怜的小绵羊。
时烟萝到嘴的直白问话,便不知为何缓了下去,情不自禁开始琢磨,这少年刚醒来便如此过激,想必之前的遭遇格外可怕,才会惊惧之下只想逃跑。
他们相遇之时,仿佛也是他成功逃出生天的时候,这人都自顾不暇了,竟然还能提醒自己逃走。
时烟萝内心的疑虑又消失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感激。
她的命,不也是他拼死换来的,不然真落到那群人手里,她估计也逃不脱被炼蛊的命运。
想想都毛骨悚然。
“你……你别害怕,这里是时府,你已经逃出来了,不会有人再拿你去……做坏事。”她忍不住安慰道,不敢说出炼蛊两个字,生怕再次刺激到了他,这心里被激起的同情,又何止一星半点儿呢。
少年听了她的话,浑身一震,那翕张发着抖的薄唇比纸还白,好似正极力克制害怕,拼着命逼迫自己镇定。
时烟萝看见,他小心翼翼偷眼觑她,几番确认过后,忽然更加惊惶了。
他声音有些发颤说。
“主子,是江火罪该万死,江火不该逃跑,主子对我这么好,炼蛊都想用最好的蛊虫,种在体内来栽培我,是我……不识抬举了……”
他的害怕显而易见,让时烟萝不知如何安抚才好,手下的腕骨瘦得惊人,细细感受只觉得硌人。
也许是这孱弱的少年救过她,也许是同情心作祟,时烟萝莫名红了眼圈,她听见他话里的意思,极尽的卑微求饶,将炼蛊这种阴诡可怕的事情,都当成一种恩赐。
她嗓音发涩道:“你别怕,你真的逃出来了,没有人再来伤害你,我是时烟萝,玉国的宁乐郡主,你现在在永州时府,你……安全了,江火。”
少女的嗓音轻柔低缓,好似带着什么特殊的力量,让那头兀自惊恐的少年终于镇定下来。
他抬起那细眼,一再确认周围的环境后,急促的呼吸平缓许多,可紧接着是令人揪心的轻咳,惨白惨白的脸,两颧泛起病态的鲜红,像被揉烂后破碎的罂粟花。
“原来如此,江火以为主子用了易容蛊,多谢……郡主的好心。”少年垂眸说。
阁楼内燃着炭盆,原本关得严实的窗户,被少年方才的激烈举动给破开一些,外面倏忽荡进来阵风,又熄灭了几盏油灯。
佩儿观察了许久,心里头觉得这少年的确可怜,又无害又弱小,不过她虽然也灭了些警惕,可仍旧不敢放松。
她看时烟萝已全然放松了警惕,满心满眼都是关切,忍不住开口低声道:“既如此,你能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江火眸光晦暗了瞬间,低低道:“我也不知,我好不容易寻了契机,自人笼里逃出来,也不知逃了多久,主子的人一直跟着我……”
时烟萝见他断断续续说着,得知他的确来自苗疆,自幼被所谓的主子收留,家中亲人无几,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苦苦挣扎着,被当做活人炼蛊的养料,这才求来了一线生机。
也就是说,这少年如今孤立无援,若是回苗疆,他必定逃不过被再次抓回去的命运,那主子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下场不会多好。
若是自己让他在时府外,只怕也是很悬,永州本就局势有些混乱,阿爹是因时家的习俗,这才带着她和阿娘特意回来。
每十年,时家在外的子孙都得回本家相聚,否则他们也不会离开平安的上京。
没办法了,先让他在这阁楼藏着,待伤养好再说。
时烟萝低声将话对他一说,本以为少年会应下,却不料他抬眸感激地看她一眼。
细长的眼眸一半拢着阴影,江火柔声道:“郡主,我是个不祥之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阵脚步声,稳重又踏实,听起来像个男人。
小阁楼的门被重重敲了几下,有人道:“小娥,怎么今日窝在这里?”
时烟萝脸色一变,来的人竟然是阿爹?
阿爹和苗人结怨多年,胸口有道刀伤就是前任苗疆之主留下的,若是叫他发现江火藏在这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江火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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