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4日,冬天
父亲已经赶回常兴市上班,母亲让我去陈也的房子看看,收拾一下他的东西。
我搭上公交,12路,我记得是12路。2020年7月,陈也在城郊买了个小公寓,极力邀请我去看看,12路公交车,他叮嘱我。我下车时,看到他已经等在车站,高兴的朝我挥手,另外一只手提着一袋蔬果,大葱太长了,从塑料袋里伸出了头。
我下了车,没抬头看车站,径直往陈也的公寓去。
陈也的家门口的地垫上有几只猫猫,它们说着“欢迎回家。”进了门,看见花瓶里的花,由于没有主人的呵护它们已经枯萎了,枯黄的花瓣掉落在桌面上。冰箱里面有半个蛋糕,它的主人可能想着回来继续吃它。我走进陈也的卧室,米白色的床上躺着一条围巾,白色的。我记起来,一个月前,陈也来我的学校看我,他就是围着这条围巾的。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白色的围巾,拿着热腾腾的番薯和行李箱,等在教室门外。
收拾了几个小时,我兴许是累了,躺在了陈也的床上。
陈也的床,陈也的围巾,陈也的家,陈也的房间,和陈也,是一个味道。
陈也的家很干净,各种东西都摆放齐整,收拾起来并不麻烦。休息了一会儿,我站起身,走向陈也的书房。陈也不是很爱学习,读书时成绩一般,但他爱阅读。书房里鳞次栉比的摆着好些书,我一排一排走过,在各各不同的书名里,我看见一本没有名字的。
我抽出来,这是一本相册。
就在原地,我蹲下来,坐到地面上。翻开陈也的相册。
第一张照片,是粉色的晚霞。
陈也喜欢天空,浅蓝色的,靛蓝色的,灰色的,枇杷那样的黄色的,浅粉色的......他都喜欢。在陈也的朋友圈经常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天空,我记不清楚这张他是不是发过了。
第二张照片,是像画纸一样平滑的靛蓝色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云朵,干干净净的夜空。
第三张照片,是落日,太阳在厚厚的云朵后面落下去,发出最后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第四张照片,是蓝天和云朵,和动漫里一样,胖墩墩的一团一团的云朵。
第五张照片,也是天空。
第六张也是。
......
第十九张也是。
第二十张照片,不是天空。
是绿油油的一片接一片的稻田,稻田中间的小道上走着一个扛着锄头带着帽子的农人,稻田的上方是浅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我记起来,这应该是2010年的7月,我们搬去宜昌镇的第一天。那年我十五岁,陈也十六岁,我正准备上高一,陈也正准备上高二。那时父亲在B省常州市做GWY的工作,母亲在B省桐州市担任中学教师。我们小学和初中是在桐州念的,B省的高考难度和压力比较大。为了让我们高考更加顺利,父亲和母亲将我们送往父亲的老家,C省安阳市安昌镇念高中。
那时是夏天,桐州市天气很热,安昌镇却还好。穿过城市和车流,我们进入了安昌镇,看见了稻田,这张照片就是在那时拍下的。陈也从车窗探出了头拍照,母亲在前座念叨着注意安全,父亲笑着说安昌镇真正好看的还在前面呢。
我也望向窗外,看见了靛蓝的天空,一片接着一片的农田,高高低低的农作物。风迎面吹来,清新又凉爽。
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到了目的地。
爷爷和奶奶已经等在门外,见我们的车到,两个人都笑着挥手。我们的邻居,林阿姨和林叔叔也站在门口,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下了车,奶奶高兴的迎过来,拿走我和陈也手中的包。父亲正在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拿,母亲在和林阿姨寒暄,她们高兴的抱了下,眼睛笑成一条线。听父亲说,父亲和林叔叔从小就是玩伴,是同一个村长起来的,各自结婚之后,母亲和林阿姨也一见如故。
林阿姨喊着,“林与,来帮弟弟妹妹搬东西。”
林阿姨叫的是她的儿子,林与,那年十七岁,也正要上高二。过往的寒暑假,春节或国庆,我们一家都会回安昌镇,所以我们和林与很熟悉,也算得上从小的玩伴。
我翻开第二十一张照片,是林与。
他拿着一瓶农夫山泉,微仰着头正在喝水。他的脚边是几盆蔷薇花,蔷薇花的旁边是一盆仙人掌,仙人掌是陈也初三暑假种的。第一个手掌是从林与家拿来的,林与的姐姐,林许,种的仙人掌长得很好,开的浅黄色的花非常好看。陈也去玩的时候看见了,便带了一个手掌回来种。
我记得我那时也在。陈也一向马虎,林许姐刚剪下仙人掌的手掌,他就伸手去拿,被扎得一手的小刺,蹲在原地一边嗷嗷叫唤一边搓手。
“哈哈哈哈哈,仙人掌有刺的,你笨啊!陈也!”我穿着拖鞋,拿着一块西瓜在旁边看好戏。
林与一边笑一边用报纸把仙人掌包起来,又拉着陈也到灯光下,一颗刺一颗刺的给他挑。林与挑得认真,陈也却乐得悠闲,还喊着,“林许姐,我想吃西瓜。”
“你没手啊?!”我记得我那时这样大声问到。
“我是没有呀~”陈也摇晃着扎满小刺的手,笑着说到。
林与一把抓住了陈也乱动的手,轻声说着,“别动。”
林许姐长得漂亮,成绩也是一顶一的好,人又温柔,深得几位小朋友的喜欢。她笑着,插起一块西瓜,送到陈也嘴边。
“啊!陈也!”我大声喊到,“别给他挑,林与哥,别给他挑,让他痛死痒死。谁让他那么笨,不知道仙人掌有刺!”
林与低头笑着,陈也也看着他笑,“你以为林与哥和你一样吗?”陈也这样嚣张的问到。
陈也好像还在我面前笑,我的眼睛却模糊了,看不清楚他。我闭了下眼睛,又重新睁开。
照片里,林与的后面是父亲母亲、林阿姨和林叔叔,比较模糊,却也能辨认出来。母亲和林阿姨坐在树下,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应该是在笑。父亲和林叔叔各自手拿一杯茶,面对面不知在谈什么国家大事。
我记得,那天潘庆和张霞霞也在,我们刚到不久,潘庆和张霞霞就来了。潘庆戴着个帽子,穿着一双拖鞋,提着一个桶,拿着一根鱼竿,看起来是刚钓鱼回来。他黝黑着脸,我一时竟不敢认。他一到就放下东西找陈也,一见到陈也就冲过去抱住,嘴里面念叨着,“我的可爱大宝贝,终于来了,我的可爱大宝贝。”
林许姐看着他们玩笑,给长辈们倒着茶水。林与走过来,把潘庆放在陈也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明天我带你去钓鱼!”潘庆很激动,很兴奋,要向好兄弟分享好东西。
“他不去。”陈也还没有开口,林与说到。
“与哥怎么知道他不去,他去,陈也,你去不去?”潘庆眼光炙热的看着陈也。
潘庆其实和林与一个年纪,可能是因为林与比较稳重平淡的性格,他也叫林与为“与哥”。
“你去吗?”林与看向陈也。
“我不去。”陈也这样回答。
潘庆假装晕倒,看了看林与,又看了看陈也,说“你怎么这么听与哥话?去嘛?陪我去。”
我打岔到,“哎呀,你看你都黑成什么烤鸡样了,陈也去晒两天,不得和你一样黑。”
“哎,小辰你,男孩子黑一点怎么了?黑一点好看。”潘庆拉起陈也的手,把他的外衣衣袖推上去,“陈也这个,就是太白了!”
他又看向林与,“哥,你看,陈也是不是白的过分了,我们男孩子需要这么白吗?我带他去晒晒,不是对他好?而且,阳光可以补充钙元素,懂不懂啊你们一群没学问的。”
林与笑着从潘庆手中拉过陈也的手,给他放下衣袖,说“他不需要。”
潘庆还要辩驳,到处找他的鱼桶,要炫耀他的劳动成果。
“就是。”张霞霞也加入对话,“小也不需要好吗?我们小也这么帅气的男孩子,晒黑了可怎么办。小也,上高二了有女孩子追你,你可得告诉姐姐我哦。”
张霞霞笑着,对陈也眨眼睛暗示。
潘庆找不到他的鱼桶,可能是母亲给他放到家里去了。“行吧,我自己去!”他放弃了劝说,拿起桌上的西瓜开始啃。
被父亲带回桐州之后,陈也寒暑假很少回安昌镇,与几位好友也很少见面。见到我时,潘庆和张霞霞总会问,“陈也今年也没来吗?”
陈也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母亲的车停在家门口。林与出来了,他看见只有母亲下车,欣喜的表情变得落寞,问,“陈也没来吗?”
“嗯。”母亲平淡的回答,走进了房屋。
我发信息问陈也怎么没来,他岔开了话题,有时直接不回复。我索性给他打电话,他却安静的,不怎么说话,说不想来。
他怎么会不想来,我知道他在说谎话。
可是父亲那天晚上突然发怒,母亲没有之前的热情,陈也也安静的,不怎么说话。
我不知道原因,却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我问,他们都说没事,他们都不愿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来?”
“陈也今年也没来吗?”
问的多了,我不再问陈也,大家也不再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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