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文书家坐完了席,他们三个人回到大队转了一圈,大队王书记说了下午再不出去了,都喜酒喝得有点高了,他们三个人回到住的那户农家,他有些微微醉意,轻风拂面脸有点发热,不像魏武富和陈维海,倒了就睡着了,甚至于发出不舒服的鼾声,他有点激动,没有半点的睡意,就躺在床上休息看书,下午再没有去串户搞工作。
第二天早上,大队部的大院,红旗飘飘,锣鼓阵阵,鞭炮齐鸣,在众多乡亲们羡慕的目光中,孔文书陪伴着穿着没有领章帽徽军装的儿子,还跟着几个儿子的要好伙伴,孔文书的几个知己亲戚,坐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到公社集合去了。
不久,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张建华送完了公社今年的这批兵,回来和他们一齐,继续串户做计划生育对象户的思想工作,也兼搞其它一些诸如平田整地,检修泵房,整修水渠,种植计划的落实,备耕春播等工作。
他们晚上吃过饭,没有事干,到村庄前面的农田去看,走进地里,一晃眼的时间,满地的麦苗青青,乡亲们今年播种的麦子都出苗了,远远望过去,田野里像撒上了一层绿色的绒毛,透露出春天生机盎然的气息,传达着农人们丰收的希望。
天黑前,他们回到了居住的那户农家,洗了脚躺在炕上的被窝卷上看书。天渐渐黑下,房间的电灯也拉着了。
他翻书看着看着,就越来越觉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他放下书出了房门,外面的天空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站在房屋前面的台子上,前面非常开阔,正好对着村庄南面大片的田野。这时田野灯火闪烁,星星点点,有提灯笼的,有打手电的,人们的呼应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原本宁静黑寂的夜晚,村庄前面的原野里,一时间变得格外的热闹。
人们在干什么呢?噢,他知道了,原来是要春灌了,庄稼要浇苗水了,黄河水已经上来了,全村的人们男女老少齐上阵,都打着灯,提着铁锨,来到自家的地头,去放水,灌溉承包地。修渠堵埂,加坝灌水,好不容易上百里外有黄河提到了门前地头,说啥也要让地灌饱灌足,让庄稼渴个够。
时不时的还有人们在吵吵着,嚷嚷着,既像是在吵架,又不是在争吵,我家放的水少了,你家浇的水多了,你等得不耐烦了要赶紧把水堵进自己的田里,他不让堵还要再往高里摞一会水,还没有灌够,你翻了梁了还不让别人浇,铁锨挖到石头的“咯嚓”声,“哗啦—咕咚”的泥土掉进水中的声音,“哗哗哗”的水流声,人们的争吵声,响成了一片,很是热闹。
过去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务劳着旱地,祖祖辈辈靠天吃饭,雨水多则庄稼的收成好,雨水少就收成差,甚至于颗粒无收,没有见过这遥远的黄河水来到自家的田间地头。这几年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将百里之外的黄河水通过电力提到了这里,人们渴望已久的黄河水到了门前地头,全村的人们都十分的兴奋,非常的激动,特别的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黄河水都眼红了,这样热闹的场面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热闹的场景持续了大半夜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全大队的这片水浇地也基本上灌溉完了,到天亮时,全村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提着灯夹着铁锨,在田间的小路上,看着田里清亮的水面,迈着蹒跚的步伐,依依不舍的回家睡觉去了。
他们下了一晌队,算是中心工作搞完了,公社打来电话,喊走了张建华和陈维海,两人回公社去接受新的任务,搞自己的专业工作去了,留下他和魏武富两人继续在黄梁大队下队,但也开始搞专业工作,他们两个是公社的农技专干,当然是搞农业技术推广工作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搞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他心里感到很高兴,终于是学有所用了,但不知道公社的农技推广工作究竟搞些什么?魏武富他这几年是怎么搞的?他也是一概不知道。
这一天,他跟着魏武富来到大队部,找到孔文书办公室,他们两个和孔文书闲聊中,顺便要了今年黄梁大队目前春播生产进展情况的报表,什么水地种了多少亩,旱地种了多少亩,这个小队种了多少亩,那个小队种了多少亩,麦子种了多少亩,胡麻种了多少亩,洋芋种多少亩,一亩地施了多少土肥,施了多少化肥,各样农作物都种的是那些品种,面积有多少亩,等情况的统计表。
回到他们住的那家农户,进了房间,他问魏武富,“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工作”,魏武富说,“急什么,工作吗慢慢来”,然后懒洋洋的躺到炕上,两手搭在脑后抱着,四仰八叉的,接着说道,“现在公社农技专干就是我们两个人,平常我们是公社的干部,归公社领导,但在业务上我们又属于县农业局指导,行政和业务二夹皮,双重领导”,他在头下枕着的被窝上左右转动了两下脖颈,顿了顿又说道,“这两年县农业局的县农业技术推广站,给我们公社安排搞地膜籽瓜示范工作,示范地点就是黄梁大队这里,去年一个农科示范户里搞了两亩地”,“效果怎么样?”他没有等魏武富说完就抢过话头问道,“旱砂地上压塑料薄膜,当然是抗旱增产,示范田的籽瓜比没有铺地膜的籽瓜总的来说长得好,瓜秧团落比较大,分枝多叶子比较繁,叶色深绿长势比较旺,座瓜比较多,瓜的个头也比较大比较匀称,砸开瓤口好,瓜比较甜含糖量提高,瓜籽大而多,瓜和瓜籽的增产效果都比较明显”。
魏武富一派过来人的样子,这时说话的兴头上来了,打开了轻易不打开的话匣子,从炕上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作为师傅给他这个徒弟上起了课,讲起了故事,“这里的农田过去全是靠天吃饭的旱地。大概到了清朝的乾隆年间,不知道具体是那个年份,和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这几年是连年大旱,特别是今年旱得历害,结果到了七月收获时,地里是零零星星晒得干枯的麦苗,仅有一尺多高,不是空秧就顶着一两粒秕瘦的麦颗,旱土地里的庄稼几乎绝收,尽管种的还是无芒的抗旱宝贝品种‘和尚头’,但还是连种子也没有收回来。一个细心的老农却发现,有一丛麦子却长得特别的好,个头比其它的麦子都长得高,麦子的茎杆粗一些,叶片大一点,麦穗长得多了两三排,麦粒也结得多了许多。老汉感到十分的奇怪,这是什么原因呢?老农蹲下身子,甚至于爬到地上看个究竟,原来这几株麦子正好长在了一个黄老鼠打的洞口周围,老鼠洞口周围是老鼠挖地洞时扔出来的大小不等的小石子和砂粒,在这些小石子和砂粒里长出来的麦子为什么会长得好呢?第二年,老汉又发现了同样的情况。第三年这个老农就在一小块旱土地上,铺了一层大小不等的小石子和砂粒,种上了麦子,虽然天气还是大旱,结果麦子还是比旱土地里的麦子长得格外好一些。老汉“打破砂锅问到底”,挖开旱土地和掏开压上砂石的地一对比,旱土地里面很干,而铺了砂石的地里面却很潮湿,老农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旱土地铺上砂石能抗旱保墒,有很多好处,最大的好处是能增加产量啊。这种耕种方式不胫而走,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来。这就是砂田为什么流传至今而长盛不衰的原因了。”
他第一次听魏武富这样像讲课一样的给他喧观,虽然是有些唠唠叨叨,断断续续的,还带了一些很浓的地方口音,但他觉着很新鲜,也很亲切的,确实还很感动人的,所以他听的很仔细,也很认真。
“但是,砂田是‘苦死老子,富死儿子,气死孙子’的活计。” 魏武富带着调侃的微笑说道。
“那是为什么呢?砂田不是很好吗。”他一脸困惑迫不急待的追问道。
“铺压砂田也有很多讲究的,你要找到好的砂石,弄不好还要从地下挖出来,拉到地里铺上,特别的费工费时。还有砂田也是有寿命的,不是一劳永逸的事儿,前五年是新砂田,最好,以后就成了中砂田,还可以,到了十年以上就成了老砂田了,庄稼会长得不好了,由于耕作砂土混淆不清了,就要起砂,把上面铺的那层砂石要清除出去,重新铺压新砂田的。”
“噢,原来是这个道理。”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里的人们还要大老远的修提灌工程发展水地哩。”
他躺在炕上的被窝里,他心里在想着,为什么我们那里的人们对于放水浇地是那样的不经意,男女老少,大人小孩,人们没有一点的动静,不是看见渠中的水,还不知道今天晚上在放水浇地呢,为什么魏武富也看了无动于衷,原来他们两个人都是从小生长在黄河岸边的,见多了见惯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眼睛盯着窗户上映着的远处田野里射过来的点点灯火,忽暗忽明,耳朵里听着田野里人们的叫喊声,渐渐迷迷糊糊的越来越小了,终于进入了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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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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