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一愣,但是对宁渊的疑问不置可否:“人不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皮肉之下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将离轻巧解释:“一个老阿婆的浅薄之见,倒是把你吓唬住了。”
“你本就是碧眸,被人算计之后瞳色变成现在这样,但是你却能笃定很快就能恢复,那么说来你眼睛的问题你早就清楚。”
宁渊放下托盘,伸手去拽将离的腿,不容质疑的解开了缠在将离腿上的纱布,果然,信姨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人:“你的伤口好得比别人慢很多,兰溪别院里的药是全天下最好的,信姨心疼你,给你用的都是千金难得的绝品,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你腿上的伤连血都没有止住。”
将离偏过头,颇为倔强,显然并不想跟宁渊更深一步地聊这个话题:“这跟你没关系吧?放心吧死不了的,连累不了你们。”
宁渊重新给将离的伤口上了药,他久在军旅,日子艰苦,这些事也是他自己做惯了的,包扎的纱布看起来比信姨还整齐干净,他的声音很轻,他有了一个推测:“辰月玄衣卫的死士从来没有被抓到过活口,作为玄衣卫之主的你,该不会也是死士吧?”
“死士?”将离笑了:“一个死士如何可以号令其他死士呢?没有人的脑子,可做不了玄衣卫之主。”
宁渊看了他一眼:“玄衣卫当真的在你手里么?”
将离很坦然,低眉轻笑,眼角眉梢间尽是婉转风情,泠公子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在这个时候对宁渊撒谎:“不然呢?暄宁千里迢迢来天启要我的命,不是为了玄衣卫还能为了什么?难不成他还想顶替我入长安宫做大皇帝陛下的新宠么?玄衣卫是暄宁和你在乎我唯一的理由,怎么你处处设局针对现在想起来玄衣卫可能不在我手里?你这么信任暄宁的话就不该这么问我。”
“我见过辰月大祭司,我想不出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把玄衣卫交到你手里,引狼入室么也要看回报的,他看起来没这么蠢。事实上玄衣卫交到你手里就已经是乱像凭生,之后辰月玄衣卫失控,辰月本来还能靠着玄衣卫蹦跶几年,现在看起来像是快被你弄死了。国之不国,臣之不臣。”
将离笑了,问宁渊:“屋子里有兰花么?我闻到兰花的味道了。”
宁渊不明所以:“窗台上是信姨养的兰花,这屋子里暖和,花开得早。”
“帮我折一支过来。”
宁渊照办之后将一枝白玉兰花递给将离:“你想做什么?”
“给你看看大祭司的手段啊。”将离莞尔一笑,眼前虽然漆黑一片,但是他却似乎能看见这枝兰花上的春意盎然和勃勃生机,真是可惜了。
将离把花枝放到自己的伤口上,透过纱布上面的斑斑血迹,一瞬间兰花从根部枯死,灰黄一片,干瘪丑陋,跟刚刚截然不同:“看见了么?辰月的香术。”
“你的血......这算是有毒?”
将离却摇了摇头:“辰月的香术本质上应该的确是一种毒,但是不能简单理解为毒,这种东西是萨迦神殿里的不传之密,大祭司那老东西不会传给我,但是这些年我自己也查了不少,不过不得原理,只知道他们送我来天启的时候已经做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这个人从来不得苍天庇佑但是却发现了一点点关窍。”
“你的身体如果有异,你侍君上,岂不是有弑君的嫌疑?”宁渊神色古怪,他也不想和将离谈论这件事,但是不得已:“内廷司和控弦司这么不中用么?太医院里这么多人,你身体并不算好,常召太医,怎么都瞒过去了?”
“辰月香术而已,若没有些特别之处何至于能算得上辰月秘术,况且皇帝这个人多疑,他不会,也不敢碰我。真把命在我身上玩丢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将离把手中的花枝随手一扔,靠在榻上言笑之间尽是嘲讽:“落月阁是什么地方?陛下在我身上找寻的是他少年时不可得到之物,一点绮丽幻象就足够我在天启城里无人敢欺。”
“落月阁?”宁渊心中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落月阁这个地方空置数十年,因为将离重启,可是将离这个人真的配得上落月阁里尘封的旧事么?那可是皇帝作为四海之主最惨痛和最绚烂的少年之事,将离的命可太轻了。
“你拿落月阁里的事谋你自己的权势?落月阁原本不叫落月阁,在我祖父时那个地方叫了闲堂,那是陛下做皇子时在宫中的旧居,陛下登基之后将那个地方改名落月阁,一轮明月如何落入凡尘?泠公子你是明月么?陛下求不得的就是那轮明月。你恐怕不是,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你早早脱身未必不是好事。”
“九爷是觉得我贪恋权势?因为在天启城中人人捧我敬我,所以我舍不得离去?”
“不是么?你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利用陛下施舍的那点权势是必要的。我们跟你一样,都是在求皇帝手里能漏下一点半点的权力,只是我们不得不争,而你手中有玄衣卫,辰月王族那些废物难不成不够你杀的?你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杀了他们又如何?我要的不是这个,辰月几千年了都是这个样子,国主换了数百个,还不都是一样。”将离的眼波一片黑沉:“我就想看看我珂里赫兰卓·将离的这条命到底能玩出多大的事儿来,我这个人呢,恩浅仇深,别人对我不好我容易记一辈子,但是我这个人出身不好,一生所得的东西太少,不够我向别人复仇的,所以我只能把别人都拉下水,敢看热闹,我就先淹死谁,我烂命一条大不了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啊。”
“好,这样话你就当我最后一次说吧。”宁渊看着将离,将离身上的绝望太重,他想拉将离走出阴霾,但是他自己实在也没什么立场去干预将离的事,他自己一身的烂摊子都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善终又如何将手伸出去给别人:“那我呢?我的命你要么?”
“你?”将离笑了:“九爷高看自己了,现在天启这个局里,你还不算个东西,你的命有什么好玩的?”
“那我拿我的命求泠公子助我,泠公子可愿意?”
原来宁渊在这里等着他呢,也是,宁渊既然要争,眼下就不能得罪泠公子,明帝的性子凉薄至少在皇帝眼中将离可比宁渊要紧多了:“你的命不好玩啊。”
“是么?太子的命就好玩了?”
将离当然不会答应宁渊,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事要事干了他怕是能被方淮笑话一辈子:“太子刚愎好把握,你?九爷,我怕这会子引狼入室,你一回头为了暄宁把我卖了,我这不是鸡飞蛋打么?暄宁与我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既然与暄宁交好怎么不问问他的意思?今日你的话可是你自己想说,暄宁这人受不了刺激,他疯起来会给我添麻烦,到时候我杀了他,你还能与我合作无间么?九爷别闹了,我这个人惜命,跟你玩不起。”
“你不信我?”
“对。”
“好,那我等着泠公子信我的那一日,今日的事就当我没提过,我日后也不会再提。”
“九爷,睡吧。”将离搂着被子就把自己卷了进去:“夜深露重,心思别太深,容易着凉。”
宁渊起身去了外间,本来想出去但是又想到了信姨的话,伸出去推门的手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宁渊从架子上找了本书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案几前,只是荧烛如豆眼前的书卷上的字迹也变成了一个个漂浮的黑点,他是真的看不进去,手上翻着书,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他好像也想起了十年前他千里迢迢在辰月为质的日子,那时候将离在干什么呢?
将离的呼吸声很浅,但是应该是睡着了,宁渊军旅十年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休息得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位泠公子今夜能否得一好眠。
后半夜的时候兰溪下起了雨,宁渊听见了溪水涨潮的声音,起身去关窗户时却听见身后的床榻上将离摔了下来。
屋子里点着熏笼和炭火,但是将离的身体却冷得像冰,宁渊抱起他的身子,将离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将离!将离!”
“怎么了?”信姨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就看见将离双眼紧闭浑身发抖,一身的冷汗早就把他身上的衣裳都浸透了,信姨伸手摸了一把:“怎么这么冷?”
宁渊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黏腻的湿意,低下头一看:“信姨!他的伤口还在出血。”
信姨和宁渊把将离扶到榻上,可是奇怪的是信姨给将离搭了脉但是却没有把出任何的问题,可是将离现在这个样子明显不对。信姨的医术是年轻时随便学学的粗浅之术,但是也不至于连个脉都把不出来,将离的身体恐怕还是因为所谓的辰月香术有了异常,但是具体如何,他们这些外乡人根本看不出深浅。
“先给他换身衣裳。我外边烧着水,我送进来,保持住他的体温,再这么冷下去人可就活不了。”信姨把将离交给宁渊自己一个人跑去厨房,她原本只是觉得将离身上的伤口比起寻常人只是难愈合止血一些,没有往太深的地方想,现在看来恐怕当年的事还是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辰月那个地方果然还是如曾经的谢家家主所说污糟之地,那些见不得天的手段也太多了,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信姨垂下眼,搓了搓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就开始准备给将离熬一些驱寒的汤药,等她带着热水和汤药的再进房里的时候,宁渊已经把将离的衣裳换好了,只是将离的身子冷的可怕,宁渊只好把将离抱在怀里。
“信姨,所有的火盆都找出来,他的身体太冷了。”
信姨点点头,把汤药递给宁渊:“喂他喝下去,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眼下他自己没有醒过来,我们只能试试。”
宁渊看着将离牙关紧闭,寻常方法强灌肯定是不行,于是心一横,饮了一口小盏中的汤药,对着将离的唇就渡了过去。
信姨看见这一幕,心下猛的一跳,惊呼:“你们......”
信姨炸了:天呐天呐,这是死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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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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