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兰溪一别

这样的动作是不该在信姨面前作出来的,只是宁渊眼下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信姨步履虚浮地走出正房,兰溪别院附近是有宁渊布置的暗桩的,看别院里起了灯也过来查看,信姨脸色铁青一片问燕岚:“宁渊和泠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老婆子?”

燕岚一愣:“啊?里面出事了?”

这是个一心只为宁渊的愣头青,顿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就只想往屋里冲,信姨呵斥一声:“退下!糊涂的东西。我问你主子到底怎么了?他跟泠公子是不是在辰月就认识?”

燕岚连忙作答,他知道的原本也不算多,说的也都不关紧要:“姑姑,主子当年去辰月时带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十年时间很多人都为了殿下牺牲了,当年辰月发生了什么只有殿下自己清楚,至于泠公子,他本身就是辰月王子,出入宫廷跟殿下相识也不稀奇,只是殿下自己曾说他与泠公子之间的关系恐怕是水火难容的。”

“冤孽啊......”信姨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只好拼命的锤胸口,怎么会这样呢?这样的事怎么能发生在她眼前,她都不知道她该以和面目去见那些亡故之人。

燕岚顿时慌了神,连忙扶住信姨:“姑姑,怎么了这是?”

“没事。”信姨摆摆手:“你出去守着,别院里的事别再让其他人知道。我自己坐会儿,我自己坐会儿,坐会儿......我只是有些累,我自己歇会就好了。”

“姑姑我......”

“出去!”信姨眸光一寒:“怎么,我是已经管不了你了是么?”

燕岚无法,只好到别院外守着。而信姨就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双手紧握,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灰白一片,在月光下看着就像是一个死人。

屋子里七八个火盆都围着床榻,宁渊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身体底子好,这时节他一件单衣就足够了,被这么多个火盆烤着,热得他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将离的身子还在不停地发抖,他也舍不得把将离一个人浑身发冷地扔在榻上,将离的腿上还有伤,原本包扎好的,但是将离一动伤口又在不停的渗血,宁渊只好把将离牢牢地锁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将离一点点的暖起来。

“将离?将离?”宁渊的脸颊贴着将离的额头,低声呢喃,只是可惜将离不会给他任何的回应,只是在不停的梦呓。

到了后半夜,不知道是屋里这么多炭盆的功劳还是信姨的药起了作用,将离的体温一点点的回升,也不再发抖了,看样子是缓过来了。但是宁渊也不敢放手,只能将就着搂着将离的姿势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甚至他都在想若是就能这么搂着将离,无问日月,无问岁寒就这么安宁悠远地呆着也不错,只是天将既亮,将离终究是要醒的。

但是怀中人一动,他就醒了,依旧闭着眼:“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有劲了?”

将离这时才发现他被宁渊牢牢地锁在怀里,难怪这一次发作起来比以往都好过些,腿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上药包扎了,身上也很清爽,他的眼睛模模糊糊地恢复了不少,轻轻地推开宁渊:“吓到了?”

“在战场上多的是断胳膊断腿之后痛不欲生的将士,他们熬不住疼的时候七八个大汉都按不住,你还算老实。”

宁渊察觉自己似乎半边身子都没有知觉了,不过还是嘴硬,将离模糊着看着他略带僵硬的动作,没有拆穿。

“先皇后娘娘一定把你教养得很好,她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将离坐起身,一片漆黑的眼眸中沾染了些许暗绿色的幽光:“你讨厌我,可是却不会这个时候把我从这里扔出去。”

“我这是......”

将离抬起手打断他:“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是泠公子,不用反反复复地提醒我”

宁渊面上划过一丝不虞,甚至有了几分难为情:“求死之人我不会救,你明明就想活着一天到晚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给陛下看啊!人哪有不想活的,我也想啊,当然想,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么?”将离垂眸一笑:“活得再难也要好好活着。”

“你我的出身其实已经是天下难得的好投胎了,我在北境看见的那些人,那种活法,如牛马草芥一般,一生挣扎却不能得一刻安宁。所以这么看来好好活着还是挺要紧的,将离,你......”

“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么?”将离却打断他,自顾自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是想说了,想跟宁渊说说,就像很多年前他期待的那样,将他这些年的事告诉,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机会:“你到过辰月,你知道白城之中的钱权财势都是按血统划分的,我的母亲并不是辰月贵族,她是什么你也知道,她出身低微身上并没有所谓的王族血统,这在以血脉论高低的辰月来说意味着她根本不配生下孩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是却出了意外,缇兰王后一生之耻,我依旧出生了。”

似乎是被将离眼中的哀伤刺痛,宁渊冷心冷意,但还是开口安慰:“一刀扎下去,人的血不是红的难得还能是黑的么?区分这些是无能的体现。”

将离笑了:“我出生的时候,眼睛就是黑色的,跟中原人没什么两样,当时的王和王后其实是要处死我母亲和我的,因为我们的存在玷污了辰月千年的血统。但是后来大祭司莫名奇妙的跳出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我母亲死了,我一个人被送到了上林城外的别院。我十岁进神殿,大祭司选了我做弟子,他用香术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我的眼睛。后来我想明白了,王后善妒,且心狠,辰月王的子嗣除了暄宁和我竟然没有其余的半个留下来,辰月颓势已现,他们需要一个王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子,让这个王子为了辰月去死,暄宁可不能死。可是我的眼睛并不能体现我王族的血统,所以即使千难万难,也要做出一双青碧色的眼眸。这就是辰月王族在我身上做的第一件事,他们毁了我的眼睛。你知道为了改变我眼睛的颜色,有多少跟我一般大小的孩童死于试验么?”

“小时候我住在神殿的地底,我都觉得他们要来找我索命。风声穿过地底的声音就像鬼哭,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我这条命就是这群人用来左右天下的玩意儿,棋子而已。”

宁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疼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交织在一起,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将离浑身上下华光璀璨,明珠熠熠,可是这样满身的珠翠却暖不了将离仿佛坠入冰窖的身躯,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所以你要砸棋盘,砸碎这些自以为掌控别人一生的人,也算是血债血偿。”

将离的指尖收紧抓在雪白的纱袍上:“如果我能选我绝不要这样活着,但是眼下,我这个人这条命,只能这么活着。我的眼睛是被辰月香术改变的,在白鹭山上有人用香术给我设了个圈套,我没学过辰月香术,但是我猜测两者之间可能有某些东西相克,导致我的眼睛有了异变,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我应该很早就被大祭司在体内种下了香术,后果未知。”

“你如果这副模样回到长安宫会有什么后果?”

“欺君之罪,总不能我一个人抗吧,说好的送王子入天启,结果辰月送了个什么东西来?呵,这锅也不能我一个人背啊。但是最要紧的是陛下会怎么想,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渊明白了:“你找到了反制辰月香术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或许并不成熟。”这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辰月大祭司的保命符失控了,现在的玄衣卫跟五年前不一样了。

“代价就是昨晚上你那副模样?”

将离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开口:“这才哪到哪啊,反制香术哪里有这么容易,辰月三千年的国运酝酿的香术要是这么容易反制,辰月拿什么控制丝路这么多年。总之九爷,我在天启争的是我的命,我眼睛的事还请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眼睛快恢复了,明日我们就能回天启,在长安宫里别乱说话。天启细作之事你要查我不管,但是你要是敢把手伸到落月阁,我也就敢拉你下水,咱们走着瞧。”

“好,我查我的事,但是也请泠公子管好自己手里的人,天启城中不止神机营,还有控弦司,还有三司六部,不要节外生枝。”

“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或许殊途同归呢?”将离看着身上的衣服:“我穿不惯中原的衣裳,总觉得会失去些什么,我......罢了,多谢了,这件事就不提了。”

“信姨昨夜很担心你。”

“她是个好人,不过担心也没别的用。萍水相逢,何必在意。不过徒添烦恼。”

“将离,你是个人,你是个活人,你不能活得像块石头。”

将离双眸空洞,神色微暗,一语不发,石头?宁渊这个人啊,还真是会往别人心口上捅刀子。石头尚且能屹立千年,可他呢?一条命,百年光阴而已,他何德何能能与石头相比。

两个人在兰溪别院里又呆了一天,翌日一早将离的眼睛恢复如常便向信姨告辞,信姨给他们准备了些点心,格外的给将离准备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将离本不愿收但是信姨却一再坚持,将离不得已收下,到了马车上才打开一开,那是一件旧物,一件女子的首饰,看样式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但却是被人细心呵护的。

“这是......谢家的家纹?”将离不解,他不明白这个奇奇怪怪的婆婆怎么会给他送这么一件女子的首饰:“这是先皇后娘娘的么?”

宁渊扫了一眼,这东西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确很像是谢家的东西:“这东西我没见过,我母亲不喜白玉,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也许是因为信姨觉得这东西跟你有缘呢?上了年纪的人做事有时候是没有道理的,你就当她喜欢你吧。”

“奇怪......”将离闭目养身,但手指却一直摩挲着谢氏家纹的浮雕,他第一次见这个家纹的时候可是很多年前了呢,那时候的事情都像一场梦,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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