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狱直属控弦司又由禁军布防算是皇帝心中最在意的地方之一,纵然宁渊如今已经身为临川王,进渭城狱也没这么容易。
就算是提前跟萧诀打了招呼,也经过了层层的搜身,燕岚看得火起但是却只能忍了。
一个禁军小头领带着宁渊一路往里,最后才到关押蔡尚书的监牢,老蔡头是个上了年纪的读书人,看押也算不上,就是关了起来,身上没有受过刑的痕迹,精神都是还好。
老蔡头看了宁渊一眼:“殿下,贵人莫踏贱地。”
“没事,找你喝酒。”宁渊坐在老蔡头对面,示意其他人都出去,禁军统领看在萧玦的面子上也给了宁渊这个面子退了出去:“这辈子可讲不准还能喝几顿了,西北的烧刀子,天启里不常见的。”
“死期这东西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看开了,殿下不必挂念,只是蔡家还有别的人,被我连累多少有些愧疚,于心难安,陛下心有沟壑,倒是也不会为难妇人。虽有愧疚,但是却也放心。”
“值得么?你进来了,私运火药一事也就到兵部为止了”
老蔡头咧嘴一笑,品了一口烈酒:“自己心里觉得值就比什么都强。”
“我真是佩服你这样的人,这么多年,征战不断你守着兵部,不容易。就到了现在,也是你在护着兵部,能不株连确实难得。”
蔡老头听了宁渊的话多少也有些安慰:“胤朝常年征战,陛下看重军事军功,兵部这地方看起来位高权重,但是实际上谁都想插一手,谁都想捞一把。不容易也抗过来了,临川王常年征战在外,你也知道兵部掣肘的地方太多,臣已经尽力了,您在前线上的军饷,物资虽有克扣但是数目上却也没有让北境的将士吃过大亏。不过如今事大,恐怕老夫一条老命要交代在渭城狱了,只求殿下你看在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份上,照拂我的家人。”
身为临川王的宁渊依旧不理解蔡尚书的选择:“用你自己一条命去保兵部,那些人也未必值得你对他们这么好,虽有些人有才干,但是我胤朝不缺。”
“殿下莫问老臣值得不值得,兵部这个地方耗费了老夫半生的心血,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变坏了,有些人死了,但是真正踏实做事的人当真无辜,这么大分量的火药被私运入天启,这件事太大,需要有人出来给朝廷一个交代,老夫就是那个交代。有了这么交代,陛下就不会迁怒兵部,该查的,该死的,自然有人去做,老夫只是一个交代,一个警醒朝臣的交代就够了。”
“彻查清楚,还你们兵部一个公道,把参与之人正法,终止此事,难道不行么?非常推一个无辜之人去死。”宁渊看着蔡尚书布满皱纹的脸,看着渭城狱里过于简薄的环境:“你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把岁数跟小年轻玩什么格局,你赶紧出去陪陪夫人和孙子才是要事。”
“殿下,一把岁数了,也是有热血的,终止此事,谈何容易,您以为卷进来的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细作么?这件事背后藏的是什么老夫都不敢深想,你觉得凭你能终止此事么?哪怕是泠公子出面,这件事都平息不了,陛下容不得的人,太多,想处置的人,太多,谢家当家什么样,如今什么样,殿下忘了么?”
宁渊依旧坚持:“神机营确实力孤弱,但是天启城中还有禁军还有控弦司,乱我天启之事不该如此收场。这件事应该争一个是非黑白,而不是成为胤朝诸臣和皇帝互相倾轧的工具,这件事卷进来的是都司河上千万户百姓的性命和未来,你们却把它当做了一个筏子。”
“可若是陛下不愿意终止此事呢?”老蔡头突然压低了声音,叹息一声:“殿下,这件事你管不起。你尚且拿泠公子都没有办法,何况是这样的事,东宫太子都知道避乱,你还一门心思的撞进来,今日你来见我,对你可不是好事,传到陛下耳中,难免会觉得你意在兵部,这个即是火山口又是聚宝盆的地方,东宫也会不舒服,针对起来,您恐怕也会疲于应对。”
“我不管是什么事,也不管陛下心里到底怎么想,但是你的命不该因为这件事断送。蔡夫人那边我会安抚,但是你们夫妻伉俪,你也知道你要是真死了,你夫人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真要是死了,就黄泉路上慢点走,等等她。”
蔡老头提起夫人,眼中全是欣慰:“我愧对夫人,但老夫的夫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都是分得清的,夫人能得先皇后娘娘亲眼,她比我强。”
宁渊见老蔡头赴死之心已决,也不愿意开口把兵部那摊子掀了,既然准备自己扛,那宁渊多说也无意义:“你自己选的,我不多问,只是希望一切如你所愿。蔡老头,你活够了,我可没有,我与你是年少时的忘年之交,天启城里的故人越来越少了,你也是其中之一,你们慢慢地都死了,本王倒觉得自己那点子少年时的光阴,就像是在做梦。”
“殿下珍重自身,先皇后娘娘留在这世上的就你一条血脉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执念太深不一定是好事,娘娘也不希望看着殿下在这烂泥潭子里越陷越深。”蔡老头拍了拍宁渊的肩膀:“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人,总归要接受现状。”
“知道了,老头,这么大岁数了,我早就不在学堂了,也就是你还老想着教训我。”
“殿下慢走,以后也不必来了。”
宁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渭城狱,蔡老头倔得很,出身名门颇有才干,但这么多年都窝在兵部进不来中书和内阁也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执拗到近乎偏执,他认定的事没这么容易更改。
“殿下,蔡尚书的事......”燕岚没有跟进去,一见宁渊出来连忙上前:“怎么办,我打听过了,这老头一心寻死。”
“无可奈何,这老头也不是今天才这么犟。”宁渊沉声道:“他也不希望将我牵涉其中,什么都没说,但是兵部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你盯紧控弦司,看他们的进展。”
“是。”
“回府。”
策马而归,宁渊却觉得自己的心口一紧,气脉一滞,头越来越沉,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但是却又莫名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他经历这种莫名的疼痛,很难受,很难受。
就在进了临川王府的一刻,宁渊呕出一口血来,翻身下马,整个人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燕岚不明所以下了一大跳,连忙去扶,可是这时候的宁渊早已牙关紧闭,昏迷不醒。
“来人!来人!”
“殿下!殿下!”
“都过来!殿下!”
临川王府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关上了大门,府中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燕岚当机立断:“把主子送去寝殿,封锁消息,临川王府一切如常,去找......去找......”
燕岚突然将想起来,宁渊是刚回天启不久,真正心腹的大夫还留在碧血营里医治伤兵没有跟过来,这下恐怕坏事了。
“大人,府中如今没有大夫,还是我们去抓个口风紧的民间大夫过来?”
“大人!可要传太医?”
燕岚连忙阻止:“不可,外头的人不可信。”
“那如今我们......”
燕岚搭了搭宁渊的脉搏,很奇怪,宁渊脉搏非常平稳,一切如常,但是就是昏迷,没办法醒过来,不管燕岚怎么叫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立刻传讯叶大夫让他马上进天启,我去找泠公子,他和主子一起回来的,他或许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主子这样子不像中毒,主子从来没有过这样,你们守好王府,任何人都不得拜访。”
王府侍卫担忧:“燕大人,那泠公子在长安宫中,您如何去寻?”
“总要想办法试一试,主子这样太奇怪了,干着等着他醒或者等叶大夫快马加鞭赶来都不是个办法。太医院那地方水太深,咱们家殿下刚回天启不久,太医院那个地方咱们拿不住,万一出了差错反而棘手。泠公子再难缠也不会有殿下的性命重要。”
“那属下等守好王府,等燕大人的好消息。”
燕岚脸色一凛,便提剑出了临川王府直奔长安宫。他这种王府侍卫孤身想进长安宫还真的痴人说梦,不过总要去试试。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将离再起来陪在他床前的是阿鸢。
阿鸢看他醒了真是松了一口气,欢喜雀跃的像只小鸟,毛茸茸的脑袋上拱在将离怀里:“哥哥,你这一觉睡得可太久了。都一天一夜了,焚樱姐姐一直守着你,我换她去休息了。”
“你怎么来了?”将离还有些有气无力,他从来没有在用药后昏睡过这么久,可能还是因为这次发作是被香引出了体内被大祭司那个老东西埋下的香术,本来还没到发作的日子呢。没想到被人算计之后会引起这么多的差池。
“听说哥哥受伤了,我肯定是要过来陪着的,焚樱姐姐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做不了什么,来帮帮她也是好的,这宫里啊只靠焚樱姐姐一个人怎么够。”阿鸢给将离炖了鸡汤,汤色清白,一点油花都撇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用心熬了一夜的。
将离一看就无奈了,戳了戳阿鸢的头,看她头上光溜溜的什么首饰也没有也心疼:“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宫里那些人这么好相与的?跟他们要只鸡难道这么容易得?傻丫头。就算我贴补你的多,可是跟这些人打交道难免受些窝囊气,何必,你好好在自己宫里带着,多事之秋,你还为了我到处跑来跑去。”
阿鸢撅了撅嘴,不过是几句阴阳怪气难听的话罢了,她早就听惯了,她宫里是没有小厨房的,食材这些东西是要从内廷司要的,虽然麻烦可是也毕竟给她要到了,没耽误多少功夫:“哥哥,你先尝尝,你宫里这么些人,可是除了焚樱姐姐,谁会真心给你熬汤啊。焚樱姐姐还要照顾你,这鸡汤是我亲自守着熬的,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再说了,这么多年哥哥暗地里给我的真不少,跟他们要只鸡我还是有办法的。你啊,总担心我们,可是我们也担心你啊,你看看出宫几日带回来一身的伤,我们这些人守几夜都不要紧,我们愿意的,可是你的疼还不是自己的。”
“小小年纪我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这么碎啊,我的小姑奶奶,我难受。”
“啊,那喝点汤。”
将离喝了阿鸢炖的汤浑身也舒服了不少,整个人也算是真正活过来了,还是活着好啊,人家繁华,盛世美景,真实让人舍不得。
阿鸢陪他做了一个晌午,跟他讲宁泽在学堂上的小笑话,过了午后看将离精神还好就给他在廊下铺了狐裘,布置了暖室,扶着他到廊下去看雪。
阿鸢也说:“今年这天也太奇怪了,这时节还在下雪,外头可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长的雪,都不知道过冬的东西够不够。不过哥哥喜欢看,能多看几场,不然还得等大半年呢。”
“又下雪了,这样的天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白雪虽美,可是这样下雪,是会死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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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故梦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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