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玥话一出,苏煜的视线就垂下。她紧紧盯着哥哥的表情。
“我在府上呆了一个月,也就认识这么一个朋友,她可聪明了,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她见哥哥犹豫,就继续劝道,势必要把魏芝带着和她一起去苍山。
“她有什么能教你的。”提到魏芝,苏煜语气明显变得凉薄。
虽然他说话一直都很平淡,没什么起伏,但是夹在其中的轻蔑等情绪,苏玥一下就能感受到。
苏玥仔细想了想 ,把魏芝往好的方向说,“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她针线用的很好,会绣很多东西。”
她把带着的汗巾给苏煜看,“快看这荷花,就是她给我绣的。”
她当然不会告诉苏煜,魏芝教了她怎么偷东西,还有就是如何在遇到紧急危险时用一些极端手法来保护自己。
苏煜眯了眯眼,盯着那朵荷花看。
好像前几日她梳妆台上摆着的编织盆里确实是这个玩意。他当时还说,这没有外面绸缎庄的绣娘绣的好看。
“她会的东西可多了,我想她可以陪着我一起去。”苏玥晃着大哥的手臂。
苏煜不为所动,“她瘦成那样,拿什么伺候你?别到时到了山上,不是她照顾你,而是你照顾她。”
“才不是,她就是因为困在府里什么都做不了,她才会变成那个模样,如果这一趟她能外出,换一个心境,她肯定会恢复过来的。”
苏玥一时着急,把有些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困在府里?谁教你这样说的?”苏煜反问,“她鬼话连篇,你年纪小别受她骗。”
“她没骗我,是我,是我猜的。”
苏玥见把魏芝带出去的目的没达到,秀眉蹙得紧,“她状态很差,浑身都是伤疤,又那么瘦,”
她说魏芝状态不好的时候,苏煜也拧着眉,她就继续说:“大哥你是在乎她的吧,她变成这样,你心里不会难受吗?”
她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苏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作天作地,他为什么会难受?
苏玥见哥哥嘴角勾起那抹不屑的笑,她就替魏芝生气。
“那大哥也根本不在乎她,我就是想让她陪着我一起去,你怎么都不肯呢?”
愣了好半晌,苏煜才点着下巴,“行。”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正式出发去苍山是七月初。
六月中旬,陆衍得知这一消息,从谭府里溜了出来
这两个月他基本上摸清楚了谭府的产业,什么田庄,布庄,织造坊等;材料,产量,发出地等。每个环节的蹊跷都不少,大有文章可查。
陆衍只是来看苏玥一眼。
不管什么时候,告别也好,压着气也好,腻歪也好,他都是这一副冷淡的模样,最多唇角带着抹浅笑。
反观苏玥脸皱在一起,像是丢了什么心爱的物件,魂不守舍的样子。
当她为陆衍不能和她一起去而忧愁的时候,她突然看到陆衍唇角的笑意。
“你笑什么?我们可能又得分别很长时间,你那么高兴作甚?”
她在他面前垂下脑袋,一抬眼看到了他鼻尖被蚊虫叮咬出的痕迹。
他皮肤很白,一点痕迹都会格外明显,不光是鼻尖,清瘦的脸颊中间也有一个桃红的小点。她伸手去戳那处,问:“痒吗?”
陆衍眨了一只眼,点了点头,嘴角一直带着笑。对他而言,他在搜集证据,偶尔能抽出时间看她一眼,他就又来了精神。
“我想和你一直呆在一起。”苏玥声音嗡嗡的。
“很快,玥玥,等七月一结束,我便上山去寻你。”陆衍双手握住苏玥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
和她确认心意过后,他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以往那种真真假假交织在一切的世界,仿佛逐渐被撕破。
以前,他想着如果报不了仇,大不了自己就搭上性命。
可现在不一样。他在有些紧要关头,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苏玥。他在想万一他真死了,那玥玥怎么办,他保护不了她也就算了,还要让她难过。
魏芝收拾好东西,一来到苏玥院子门口,就看到了茂密梧桐树下,一长身玉里的男子,和模样乖巧的女子相对而立,风斜过他们的发丝衣角。
苏玥想要拥抱过来,陆衍紧扣着她的肩膀不让她靠近,正当她疑虑时,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到了院外的魏芝。
魏芝已不是那个脏兮兮的乞丐模样,全发高束,光洁额头露出,上好的丝绸织物犹如烟粉云霞,眉目清秀有英气。
苏玥一看是魏芝来了,立刻松开陆衍,陆衍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人儿跑了出去。
两女子在那交谈了好一会,苏玥才想起把魏芝拉到荫凉地里。
有外人在,陆衍又恢复了面带冰霜,目不斜视,眺望向别处。
“多谢陆公子。”还是魏芝先开了口,陆衍替她传了几回信。多亏了有苏玥他们在,她才觉得日子还没有那么压抑。
陆衍“嗯”了一声,点了下头,复又一副疏离的样子。
苏玥抵了下陆衍的手肘,“人家谢谢你呢,你摆一副臭脸作甚么?”
“我没有。”陆衍说
“你有的呀。”苏玥说。
两小年轻一来一回,看得魏芝笑出了声。她还记得当初客栈相遇时,陆衍对她分外仇视,没想到现在他却帮了自己大忙。
“客栈那日,陆某无意冒犯。”趁着苏玥在一旁,陆衍正好向魏芝道了个歉。
魏芝笑着摇头,“没关系的,对陌生人来说有所保留是对的,只是那日我认出了玥玥是苏大人的亲妹,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那样的事,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我并不无辜。”
陆衍扯着笑又颔首点头,末了他对魏芝说:“玥玥常年居于府中,阅历不多,还请魏姐姐此行多加照拂着点她。”
魏芝认真听着陆衍的交代,苏玥在一旁拽他衣袖自顾自道:“你说谁呢,我不需要被照顾。”
陆衍接着说:“我怕她受骗,被有心人糊弄。”他抓过苏玥砸过来的拳头,让她别再乱动。
“小兄弟放心,我当玥玥是亲妹妹一般,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魏芝说。
七月初,苏煜派了两辆马车,一辆苏玥和魏芝坐着,另一辆装着文玩字画,是用作敬赠给苍玄观的。
途中肖泽亲自率兵护送。
马车在城中穿行,路过梵天医馆时,魏芝掀开车帘,正好透过医馆大开的门,望见了里面正给人号脉的江梓杭。
苏玥知道她在看什么,只乖乖巧巧坐在一侧,想着一路上会不会见到陆衍特地来送她。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别来了,他好像真把自己当谭府里的帮工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吃饭。
陆衍最终还是来了,他去替谭府置办给桑农的米粮,正好在城外刚回来。马车在城郊停下,他在一旁耐心嘱咐苏玥,一定要注意安全,山上陡峭,虫蛇肆虐等等。
肖泽在一旁马上,逐渐听的不耐烦。
“那苍玄观每时每刻去烧香求卦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怎么在你嘴里,那地方像是个深山老林似的。”
“宗教之类总是玄之又玄,普通人还是当心为妙,不要乱碰东西,也不要轻易服用他们给的东西,一闻到什么不好的,就用湿帕子捂住口鼻,知道么?”
陆衍不顾一旁肖泽的讥嘲,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苏玥,苏玥看起来不太明白的模样,坐在里面的魏芝倒是频频点头。
车队重新出发,苏玥和魏芝两人相对坐着,一摇一晃。
“陆衍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一个道观,他怎么说了那么多歪门邪道的话来。”苏玥问。
尤其是最后他们临告别时,他在她耳边又低声说了句:别忘了当初安阳城内的借寿之事皆为玄鹤子一人所为。
这玩意要是当事人有个万一,施法的术士也会受到反噬。这术法格外阴毒,陆衍也是怕苏玥小孩心性,因好奇惹上了不该有的麻烦。
“凡是还是多留心,陆兄弟说的没错。”魏芝拍了拍苏玥的手背,“要不你先趴在我这眯一会,上山起码也得花个一天的功夫。”
苏玥点了点头,坐到她的一侧,侧头倒在她腿上。
不知不觉她陷入了梦中。
梦里的天完全暗了下来,丛林里,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活物,它们四肢修长,只能屈膝在地上爬来爬去。
像是猴子又不是,它们没有毛发,僵硬冰冷的皮肤下是锋利的骨头,它们头顶光秃秃的,毛发也剩不了几根。
它们茹毛饮血,屈膝趴在地上,低头疯狂咬噬着碎肉块,很黏糊,还依稀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人遇到危险会有两种反应。一是癫狂至极,拼命逃窜;另一种是全身僵硬,但求速死。
苏玥向后望去,无尽幽深的黑暗,高大的树杈光秃,静止不动,像是庙门口怒目盯着她的门神。
她再回过头,其中一只怪物抬起头朝她望去。
它肤色青灰,几乎没有嘴唇,皮肤向口腔内包裹,嘴边一圈斑驳血迹。
它伸出紫黑色的舌头舔舐了一圈嘴边的鲜血,喊了一声:“苏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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