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双不生(六)

那日的一白一夜过去后,华逸现苏醒过来,经过几日的修养,他的身体逐渐恢复如初。

那天他们在床边表明心意的话谁都没有提起。

林霞倒不是后悔,她确实不是一个会直接说出口的人,只有什么事情什么话将她逼到极致才会做出反应。

若华逸现再次提起,林霞肯定不会逃避,但怪在大病初愈后的他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林霞索性也保持缄默,维持着师徒关系。

又过了十天,一月初六,覆盖山路的大雪融化成水,天气晴朗,浅薄的阳光照在萧条的树木上,徒增几分生机。

这是个特殊日子,林相的生辰。

林相对于生辰,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是很热衷,成婚前有林母为他庆生,每次都为他做一碗长寿面,成婚后有李娘子惦记,她也为他做一碗长寿面。

两个人不能再为他做长寿面,这件事就落到林霞身上。

起初林霞做了,但味道一般,林相第一次吃的时候脸色大变,直接吐出来,丝毫不留情面地点评四个字“如同嚼蜡”。

林霞辛辛苦苦做的,居然得到这样的点评,她赌气没有再做过,所以林相很久没有吃过长寿面。

这一天晚上的时候,林相老早回来,把林霞从灶房里赶出来,他要亲自露几手。

他做了三碗面,还分别取了名字,长寿面,状元面,离夕面。

林霞赴死般吸溜第一口面。

带汤汁的面进入嘴里,林霞眼中一亮。

这味道和她娘做的一样。

林霞忍不住夸赞道:“可以啊爹,深藏不露。当年你自己做不就好了,我做了你还嫌弃,害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娘做的,可你做的明明和娘的味道一样。”

林相低头吸面,闻言,睨她一眼,道:“不一样,我做的比你娘差远了。”

林霞看到他眼中的难过,打趣道:“改天爹教教我,我学一下做给你吃,做得多了说不定就有娘的味道。”

林相没有接话。

吃完面后的林相在院外坐了一会,最终扛不住困意,睡去了。

华逸现抢走了洗碗的活,林霞倚靠在门边观察他两眼,默默走远。

华逸现知道她要去练剑。

很早之前,剑、刀、镖这些锐器常作为一种捉妖法器,但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对于美有了更深的定义,他们希望在强大的同时,还能做到雅。

于是琴、笛、水代表美好意象的法器开始现世,随着不断开发,这些东西逐渐沦为防御妖的重要法器。

这样导致了一个后果,曾经追求用剑行侠仗义的那些英才变得越来越少,迫于生计的人开始转为暗下,做起刀尖生意。这是一种保密任务,听从东家指令杀人,只要成功,他们就可以得到一笔丰硕的金钱,维持生活。但一旦暴露或者死亡,他们将一无所有。不过高风险之下,为了银两,他们愿意放手一搏。

有一些不喜欢冒险也不愿崇雅的人则选择了读书,进平家刑司修律,忍一时艰难之苦,可得到像章沢、宋远那样浩大的名声,从此子孙后代吃穿不愁。

当然还有人不信邪非要和那些京城天才死磕到底,但几百年里也就脱颖而出两个人,一个是乾家第一代捉妖师另辟蹊径,以书为器,另一个是外姓人邱清无,第一个破例以高超剑法入羌家的人。

可如今乾家一脉代代相传,反观羌家如同被沙尘暴席卷,一夜倾覆,邱清无随之湮没。

想到这,华逸现心中有点难过。

邱清无是他幼时的榜样,寒冬时他双手皲裂,身着薄衣,冻得浑身打颤,是他的非凡事迹让华逸现度过那段痛苦难耐的时日。他幻想曾有一日远赴京城,在榜样面前,畅聊一番,可惜世事无常,那些他脑海中浮现的美梦再也不能实现。

唰——

唰唰——

后院不断变大的挥剑声拉回华逸现的思绪,他顿时想到什么,嘴角弯起,唇边还漾起一个浅浅的不太明显的小酒窝。

在灶台忙完,华逸现像以往一样站在梧桐树下,看她行云流水地挥剑。

他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她。

林霞注意到树下的人影,见他出神,她翻身一跃,用剑刺向他。

他眼中没有林霞以为的吃惊,他反而往后退了两步,脊背靠在树干上,躬身配合她。

林霞连忙改变剑的方向,往他脖颈一侧刺去。

剑插在树干上。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华逸现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唇,他视线慢慢往上移,移到与那双眼睛平视。

聆听几乎要泵出的心跳声,林霞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个,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华逸现的目光再次移到唇上,他的脸往前移一寸,两寸,三寸,直到两片唇瓣贴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唇上的麻意连到心中,仿佛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相互交融的雨和雪。

分明天气很冷,但华逸现的掌心却热出了汗,他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

他的唇冰凉。

林霞清醒过来,她下意识侧过脸,可初次接触情事的书生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唇顺势落在她的侧脸上。

林霞的手自觉地呼过去,力道不是很大,她拔出剑,往后退步,不敢看他,嘴里含糊道:“天色不晚,公子早睡。”

她准备像以前一样抱剑逃跑,但华逸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拽住她的胳膊,紧张地结巴道:“林,林姑娘,我有话说。”

林霞抬眼看了看房梁,又左右看周围。

“你说。”林霞最终看向他。

寒冬的夜晚很黑,但离得近,林霞捕捉到他整个红透的耳朵,红润的嘴唇,以及半红的脖颈延伸到里边。

“我喜欢姑娘,想和姑娘在一起。”华逸现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拽着胳膊的手也没有松开,似乎怕她跑掉。

荒唐!

她好歹是教他练剑的师父,怎么可能因为这等事变成胆小鬼呢!

不能被他看轻。林霞直直身子,道:“我是谁?哪个姑娘?”

表白不敢喊人的名字吗!

“林霞,林姑娘。”华逸现声音变大地复述。

不再捉弄他,林霞脸上认真道:“我这人无趣,大字不识,粗人一个,你确定要选择我,不是脑子掉面糊里一时冲突吗?”

“不是。”

华逸现反驳道:“姑娘有趣,聪慧,是我心动之人,是我高攀姑娘。”

“你倒是比我爹会说话。我对你说实话,我对你有喜欢,但我把话说在前面,我是一个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也嘴笨不会哄人,若是哪天我们不适合,我想一个人过,到时你可同意?”

华逸现没有犹豫,接道:“珍惜当下,姑娘哪天后悔,绝不纠缠。”

他的目光坚定,声音干净,林霞笑着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白的人,”

“华逸现,我也喜欢你。”

他们在一起,虽然林霞没有告诉林相,但林相的眼睛不瞎,他很快就察觉到。

他整日乐呵呵,有时看到林霞还忍不住打趣她,“不是不会喜欢吗?”

林霞不搭理他。

往往这时华逸现握书,探窗道:“伯父,是我追的小霞。”

“小霞?”林相看林霞一眼,笑意更深道:“这次有人护你了,我可说不过你喽。”

林霞回他一个笑容。

二月里,距离春试越来越近,华逸现白天全程读书,只有晚上练剑那一会儿独属于他们。

快要分别之际,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爬上房顶,两个背影紧紧依偎,坐在房梁上赏月。

林霞问他,“你考取功名是为了扬名万里,是为了家缠万贯?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华逸现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讲起他的身世,“阴州有一个角斗场,我爹好赌,在那里面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他没有银两还债,便想拿我抵债,我娘早有预料,便将我藏在邻居的草堆里。我爹翻找了家中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我,他一怒之下,拽着、扯着我娘,用她抵债。只是他卖了人,他自己也没有活着回来。”

“村子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随意买卖人在那好像是正常的,我一遍遍翻找律法,最后只看到六个字,买卖交易自由。谁能想到五十年变更的律法在这里竟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刻苦读书,一不为钱财,二不为名声,我只想修补律法的漏洞,为我娘,为千千万万个和我娘一样的人争取一方正义。”

林霞感同身受道:“能保持初心,很难得。”

“那你呢?”华逸现看她。

“我什么?”林霞也看他。

“为何选择习剑,这早已被世人摒弃。”华逸现挑眉道。

“没想太多,我就是喜欢,想要一个人提着剑,保护弱小。”林霞补充道,“可能也是为了心中正义。”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可能隐藏讥讽,也可能是共鸣。

正义总是要有人的,无人选择正义,那他们来。即使如蜉蝣般渺小,不过踩死他们,还会有无数个他们。

他们坚信,蜉蝣可撼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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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逢秋北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