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到了,院子里的夕颜花开了,红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令人眼花缭乱,尤其在夜晚时更美。
林霞乐此不疲地在一旁观赏,距离她的心上人离开过去三个月,再还有三个月他们就能相见。
“是这吗?”一个粗犷的男子声突兀传来。
紧跟来一句:“是这,是这。”
是她爹的声音。
林霞循声回头,便见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正背着她爹,林相的双腿用黑布粗糙地包扎,但是鲜红的血还在往外溢。
林霞还不知缘由,她示意眼前人跟着她走,先一步推开她爹的屋门。
她跟着那名陌生男子走进屋内,亲眼看着那人小心地将她爹放在床上。
他回过头,看她解释道:“伯父在外不幸掉落捕猎人设的陷阱,我刚好路过,我恰巧懂一些医术,便给伯父简单包扎。”
林霞点头致谢,便匆匆去看他爹的状况。
林相无言地摆摆手,道:“无碍,无碍,怪我不小心。”
林霞心中吃惊,她爹长期在山中采药,除了前几次不熟练有几处擦伤,这还是阔别几年第一次他掉进陷阱中。
林相和她说了止血的药草,吩咐林霞去做。
林霞出去后,那名男子眼中一亮,震惊道:“伯父竟也懂医。”
林相听他说起医,自从华逸现走后,他与林霞话题不投,他心中其实有些孤独,好不容易看见与他同性人,他招呼他坐到床边。
“我祖上三代学医,我虽不像他们懂,但也是略懂皮毛。”林相接道。
“伯父别谦虚,看我给你包扎,我才算是略懂皮毛。”那人跟着说道。
这话把林相逗得哈哈大笑,林相笑完之后道:“你是哪里人?姓甚名何啊?”
“在下刀丘,我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人。”
这可把林相整懵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呢?
他问道:“此话是何意?”
刀丘苦笑道:“伯父有所不知,我自小出生在一片小乡里,乡里以捕鱼为生,所以叫渔乡。我五岁拜师学艺,十三岁那年乡中发大水,淹死了很多人,从此那个地方成了一片水淹过的低洼,没有人居住。师父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三言两语激起临湘心中的怜惜之意。
“真是命运多舛,你与师父从事何职?”林相问道。
“从事刀尖上的生意。”刀丘道。
“杀过人吗?”林相眼睛瞪大。
“没有,就是帮东家运送货物。”刀丘眼睛一眨不眨道。
“你这么忙,我今日也算是运气好得你救我。”林相眼中流露出感激。
“师父嫌不安稳,暂时落置在徐镇,但前几日他接收到一批紧急货物,又因我刚好惹上严重风寒,师父心疼我,便让我在此休息。我听说徐镇和百花村之间有一地叫夕阳山,在黄昏之际站在山顶可以看见最近距离的红日,便想来瞧瞧,谁知刚好遇见了伯父,这也算是缘分。”刀丘回复道。
“哪有最近的红日,不过是视觉偏差,你们年轻人就爱看这等虚幻之物,”林相看着他道,“等你们年龄上去了就会发现平平淡淡才是最好,尤其是你们这种行业,应该最渴望娶妻生子,安稳吧。”
“娶妻生子我还从未考虑过。”刀丘眼中迷茫道。
林相半靠在床边,用手扯了扯伤口,他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但他强忍住腿上的疼痛道:“我以前读书时也从未想过娶妻,一心只想死磕读书,可是都是缘分啊,我读书失意,顺气自然就娶妻生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不信你问你师父,他肯定知道。”
刀丘干笑道:“我师父一辈子都从事这个职业,没有娶妻,只有我们这帮徒弟。”
“我可能会和他一样,此生也不会娶妻,何况我脸上还有这疤痕。”
林相见他如此不自信,宽慰道:“这要看缘分,自是有懂你的人,你看我读书家徒四壁,两袖空空,还在山上过起这闲适生活,我的妻子也丝毫不嫌弃我,甘愿与我一起携手共筑这个小家。”
刀丘似乎有所启发,他重重地点头。
这时林霞从门外拿着一大一小的药罐进来,刀丘连忙站起走到一边。
林霞走到刀丘时停下,她抬手递给他一个小罐。
刀丘愣愣接下。
林霞用眼神示意他胳膊肘下划破一道口子的伤口。
刀丘这才明了。他心中微震,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小的伤口,眼前的姑娘居然注意到了。
等她转身走时,刀丘连忙道:“多谢姑娘。”
林相接话道:“小丘不必客气,你救了我就把这当成另一个家。”
林霞小心地解用衣布系成的绑带,害怕扯伤他。
可是越是细微越是牵扯上更大的疼痛,林相推开她,他两眼一闭,紧咬牙关,了当地解开绑带。
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林霞见状递给他一个素帕,接着她捣鼓木勺,蘸取一团绿色的混合在一起的药团,带着清凉的味道抹在林相的伤口上。
林相说话转移注意力,“小丘,你从事刀尖生意,我看你腰上还挂着剑,你是不是也爱好习剑?”
刀丘的伤口浅,他早就上完药,听见林父和他说话,回道:“正是,我们几乎不与妖打交道,用剑正好来防御窃贼,安保自身。”
林相道:“那你武艺如何?”
刀丘道:“不算精湛,勉强安己。”
林相看向林霞,道:“我女儿也喜欢练剑,你们可以有时间切磋一下。”
刀丘的目光顺势落在林霞身上,她侧脸冷峻,正专注地为林父上药。
林霞闻言他也练剑,脸上有了笑容,朝他一笑道:“好啊,改天与公子切磋。”
刀丘这时面露难色,没有出声。
林相见他不搭话,问道:“小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难处?”
“我也很想与姑娘切磋,只不过我远在徐镇,山上无落脚之地,一会我还要连夜赶回徐镇,这夕阳也未看到,若姑娘想切磋之时,可以传达我,我可从徐镇过来。”刀丘真诚道。
林相拍了一下膝盖,笑道:“你这孩子如此死板,你既无事,又想看夕阳,山上怎会无落脚之地,你可在伯父这住下几天,待腻了或者有事随时都可以走。”
刀丘面上吃惊道:“啊,这不麻烦吗?”
林相道:“怎么会麻烦?你刚来不知,我去年在山上捡到一个落难书生,一直在我这待到今年三月,不得已因去京城考试才离开我这。如今他已在刑司入职,时不时还传信说想回到我这。”
林霞涂抹完药,她眼中无奈地看着她爹又在留下人。
可能就是嫌她无趣。
不过留下人也挺好,交个朋友解闷。
林霞起身道:“不麻烦,公子只要不嫌弃山上无聊,随时可住。”
刀丘盯着她柔和的眼睛,脸上挤出许久未有的笑容,“好。”
他脸上的疤痕跟着流动,林霞依旧面不改色。
随后林霞出去了。
林相又与刀丘说起话。
前段日子,林相闲来无事买了几堆茅草,新盖了一件屋子,本来说给孙儿孙女住的,林霞又羞又恼地嫌弃他瞎折腾,可是他不听,还是盖了这茅草屋,这下可以留给客人暂时居住。
趁他和她爹在屋中讲话,林霞抱着床褥和薄被,搬到茅草屋里,替这位陌生男子铺好床。
院中洒落一层银纱,树影摇曳,林霞站在院中发呆看了一会天上的圆月。
月中好似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朝她笑。
林霞有点想他了。
最近的信是半月前,算算日子最近也该有的,可没有传过来。
林霞摇晃脑袋,收起女儿家的思念,她敲敲她爹的房门,门中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林霞站在门外道:“院中茅草那一间。”
话罢,落在门上的影子拉长着走远。
林相解释道:“虽说是茅草屋,比不上客栈,但是是我前段日子新翻修的,霞儿估计已经铺上床褥了,小丘可千万不要嫌弃寒酸。”
刀丘道:“伯父这是说哪的话。我哪里会有嫌弃,我每次送货近一点还好,要是稍远一点,都是在外面野外露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林相轻叹气,“是啊,外面不好,你们常年在外的人都知道,我女儿怎么想不明白呢?”
刀丘若有所思地没有接话。
林相眨眼,鬼点子落在他身上,“我有点困了,小丘你要是不困,可以去后院,算算时间,霞儿估计在后院练剑,你可以好好与她聊聊你们在外游历的日子。”
一个眼神,刀丘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这简直是正中他的下怀。
刀丘又说了几句,扶林相躺下,替他盖上身上的被子,他便离开,转身听着剑的声音走到后院。
林霞听见声响,也就停下来。她脑中下意识觉得这个地方是她和华逸现的地方,外人在这她其实有点反感和不适。
刀丘见她停下,耸肩摊手道:“伯父要我来的。姑娘,是有意下山出去吗?”
她爹又来了,人总是这样的矛盾,明明嘴上说想通,同意她出去,现在又反悔,想劝她。
她明白这是在担忧她的安全,可是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笼子里,成为在舒适生活中的笼中青鸟。
林霞挑眉道:“你要劝我吗?”
刀丘笑道:“看姑娘的架势,不会听我的。”
“你知道就好。”林霞插回剑。
她心中没有再练剑的兴致。
刀丘反手抽出腰上的剑,他先是翻身过来,在空中跳跃挥剑,连续几招。
林霞看了几眼,她转身将后院让给他,但还未走多远,背后的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她眼神一凛,脑袋向右歪的同时拔出剑,与朝她袭来的剑刮到一起。
两把剑刮起的声音,呲着火花,清脆悦耳。
两个人一来一回,实力相当。
十几招过后,林霞的剑架在刀丘的脖颈处。
刀丘眼中欣赏更甚,夸赞道:“姑娘好身手,这山中竟藏了一块璞玉。”
“你我实力相当,若不是你手臂受伤,说不定我们能打个平局。”林霞谦逊道。
刀丘道:“输了就是输了,我不及姑娘。姑娘要出去,可从事我们这一行,能赚钱还能增长见识。”
“我的剑下不能杀无辜之人。”林霞看着他道。
刀丘装着不懂地看向她。
从事刀尖生意,若只送货,懂些皮毛即可,很少有人能练成这样。结合他的身手和脸上的疤痕,他不只送货,还杀过人。
至于杀的人无辜与否,林霞就不知道。不过伪装的面具只会维持一时,她倒要看看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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