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晚春之初，外面细雨绵绵，烟雨蒙蒙，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天光还未全亮，街上行人撑着油纸伞，步履匆匆，小贩脚下摆了几篮子蔬菜，未有东西遮挡，竹篮的青菜皆被雨水打湿，却显得更加地青翠欲滴。
白玉琰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他愣愣地看着虚空，看了好一会才清醒，意识回笼，全身都传来细密的痛楚，胸口更是闷得慌。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坐起身来。
白玉琰看了眼窗外，才发现下雨了，他起身洗漱完，又放了张纸条在桌上，用茶壶压好。
待一切收拾好后，白玉琰去敲了敲隔壁的门，房门很快便被打开了，聂淮风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后，两人似乎都不意外。
店小二去马厩牵了一匹黑鬃骏马与一头驴过来，那匹马通体乌黑，毛色发亮，四肢修长肌肉也十分结实，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白玉琰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马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白玉琰的手。
聂淮风则分外嫌弃地看着那头驴：“这头驴是你的？”
白玉琰从店小二的手中接过缰绳，闻言偏头看他：“你对我的翠花有什么意见。”
聂淮风嘴角一抽：“你觉得以它的速度，我们今年到的了络州？”
白玉琰颇有些遗憾，将绳子交给店小二，又塞了点钱给他，嘱咐道：“好生照看我的翠花，我不日便会来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料峭春风吹得行人酒微醒，山间云雾弥漫，枝头绿意盎然，空气中是泥土的芬芳。
两人骑着马撑着油纸伞，一前一后在雨幕中悠悠穿行，白玉琰也未带斗笠遮面，他们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大路去，并未隐藏行踪。
聂淮风道：“你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了？”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叶晓楼跟着我只会更危险。”白玉琰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突然间关心起他来了。”
聂淮风不语，但看他的神情却是仿佛在说“管他去死”。
白玉琰道：“不过这小子天赋不错，基础也很扎实，就是实战经验少，碰上个多几个人招式就全忘了，全凭本能，若是他有个好师父，相信明珠亦不会蒙尘。”
聂淮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道：“怎么？你想当他的师父？”
白玉琰：“你想多了。”他可不想误人子弟，但若是白玉珏，应该会很乐意指导吧。
而远在客栈的叶晓楼浑然不觉两人已经抛下他了，高高兴兴地跑到隔壁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只好推门而入。
房间空空如也，早已人走茶凉，叶晓楼拿起压在茶盏上的字条，上面字迹飘逸隽秀，整整齐齐地写着：与君相识甚为欣喜，然前路漫漫，山雨欲来风满楼，识君不逢时，他日江湖再遇，再与君共饮。
叶晓楼将纸收好，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随后转念一想，他们要去络州，说不定很快便能遇见了。
天色渐晚，天早已放晴，夕阳斜斜地挂在山头，描绘出绚丽的暮色，山峰被夕阳的光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两匹骏马在泥泞的路上飞驰而过，水花和泥土飞溅起，又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夕阳收起了天边最后的余晖，夜幕逐渐降临。白玉琰勒着缰绳，身下的马渐渐慢了下来，他望了望四周，除了树木就是树木，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他微微弯腰咳了一阵。
“再往前走走看吧。”聂淮风见他衣裳单薄，解了自己的披风递了过去。
天色已经沉下来了，两人骑着马缓缓前行，枝头嫩叶上滴落的雨珠打湿了他们的肩膀和发梢，忽见前方隐隐约约似有点点灯火，白玉琰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聂淮风看着远处那点点亮光道：“过去看看吧。”
这村庄也不甚大，只有十几户人家，村中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没有鸡鸣，也无狗吠。叶晓楼翻身下马，在外头远远地喊了几声有人吗，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却无人应答，整个村子虽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却死气沉沉的。
白玉琰与聂淮风慢悠悠地赶到，白玉琰脚一沾地，便觉得一阵眩晕，略微踉跄了一下，聂淮风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指尖触及到的皮肤滚烫，他皱眉道：“你在发热。”
白玉琰撇开了他的手：“无事，死不了。”
此时村中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至近，从里面缓缓走出了好几人，皆为男子，为首的是一位老人，老人佝偻着瘦弱的身子，目光浑浊。他打量了一下三人，问道：“两位是何人？”
“过路的旅人。”白玉琰答道，“天色已晚，这荒山野岭无落脚之地，所以特想借宿一晚。”
老人没说话，把白玉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我们会付报酬的。”白玉琰将手伸到聂淮风的面前，转头看他眉眼一弯，“对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聂淮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放到他手上，白玉琰在手中掂了掂，十分地有分量，他从里面拿出银子交给老人。那老人接过后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忽而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随我来吧，不过晚上不要在村中随意走动。”
“这是为何？”白玉琰不解。
老人指了指众多房屋后面的那栋较大的建筑道：“这不是清明嘛，我们村的习俗，今晚得在祠堂里祭祖，祈求今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怕有外人冲撞了祖先。”
白玉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村长，我们先回去祠堂了。”先前跟着这位村长一起的几人道。
老人点了点头，嘱咐道：“待会让小玉她们几个把晚饭送过来。”
三人随着村长进了一家农舍，屋里桌椅等家居一应俱全，布置得井然有序，也打扫得十分干净，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村长解释道：“村里经常会有过路的旅人借住，便收拾了这间屋子。”
他们说话间，已经有几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将饭菜端了上来，甚是丰盛，光是肉便摆了好几盘，还有一坛酒。
“都是些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贵客见谅。”村长边说边邀两人入席。
白玉琰客气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才对。”
村长将酒坛的泥封撬开，浓郁的酒香味顿时就散了出来，绵甜柔和，并不像是烈酒，村长将酒一一为他们斟上，道：“来，尝尝这酒，私家珍藏，中原可没有。”
聂淮风看向那坛酒的目光有些冷峻，却并未言语，白玉琰也注意到酒坛中，放了一块白花花的东西，便问道：“这酒坛中放的是何物？”
村长解释道：“这酒中放的是一块肥肉，能使酒味甘甜绵长，酒体甘冽丰满；还能使酒液清澈，不再混浊。”
白玉琰端起酒杯闻了闻，叹道：“确实是好酒，不知这肉是猪肉还是别的什么肉？”
村长一脸神秘兮兮地说：“放的是猪肉，不过这肉的选材也是很有讲究的......”
村长还想说什么，便听得外面有人唤他，只得站起身往外走，临走前还再三嘱咐道：“热水也准备好了，就在旁边的小屋，贵客用完膳，还请早些休息，勿到处乱跑，以免冲撞了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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