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珂不喜欢朝莲这副听天由命的语气,道:“就算火灵芝是假的,但这世间肯定也还有其他法子的。诚如当年师公中此蛊,旁人都以为无药可救,师娘找到了引蛊的法子一样,一定还有其他法子。”
朝莲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嘴角弧度愈发苦涩了些,心底却又有一份隐秘的欢喜在叫嚣。
她还是关心他的。
只是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手中的茶盏碎裂开来,锋利的瓷片割开他手掌,殷红的血混着茶水从指缝间溢出。
他终水不甘心的,但他必须强压住这份卑劣,他不能害了她。
不能。
朝莲闭上眼,遮住了眸底所有深沉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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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萨蛮二王子带着大军绕过西北,狼狈往萨蛮王庭赶,燕珂得到消息后,便和镇北王妃商量伏击萨蛮军。
之前萨蛮大军围城,逼得整个羗城弹尽粮绝,迫不得已斩杀战马而食,如今萨蛮急着赶回王庭,他们也不会就这么让他们安然度过西北。
以羗城如今的兵力,跟萨蛮二王子决一死会两败俱伤,但在萨蛮二王子回程路上重创他手中的军队还是轻而易举,毕竟他们能提前设伏,打完就退回城内,不喝萨蛮军硬拼到底。
而萨蛮二王子见到了大汗亲信,为了赶着回去同萨蛮大王子争夺王位,必然也无心同她们恋战。
瑞兴王得知他们要伏击萨蛮,记恨着萨蛮偷他西南家,鼎力赞成此举,还主动配合,让几个得力部将跟着去杀杀萨蛮二王子的威风。
到了伏击萨蛮军这日,萨蛮二王子千防万防,特地避开险峻地势,选择从漠北平原走,岂料迎面却还是冲杀出一队伏击的骑兵。
萨蛮军连日赶路,正水疲惫之时,突然遇上一支全着黑甲配白铜刀的燕家骑兵,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前锋部队被骑兵冲散了阵型,几乎是单方面被屠.戮。萨蛮二王子赶紧召集骑兵营对抗燕家铁骑。
可是骑兵刚把步兵阵围进去,那支突袭的燕家狼骑却不同他们正面对碰,反而佯败撤走。
萨蛮军中的将领喜道:“定是燕家怕了咱们这两万骑兵,这才仓惶逃了!咱们追上去,正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萨蛮二王子驭马步上沙丘,看着撤退的那支燕家骑兵阵型瞧着虽凌乱,却全无丢盔弃甲之相,而且此番伏击的骑兵不足千人,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追去。
萨蛮二王子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羗城现屯兵八万有余,若要设伏,绝不止这点人数。”
他沉思片刻,忽而笃定道:“是圈套,对方在故意引咱们上钩。”
他麾下部将不解:“二王子这话怎么说?”
萨蛮二王子道:“对方骑兵不足千人,靠突袭扰乱我军军心,遇上骑兵阵就做出落败之势,可不就是在引咱们去追?真正的伏击可能是在前方平原里。”
部将一听他这话,冷汗都出来了,硬碰硬他们不怵羗城兵力,可对方若是事先埋伏好了,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部将忙道:“将军,那咱们掉头往一线峡走?”
二王子却道:“也有可能前方并未设伏,真正的埋伏在一线峡那边,那队骑兵的出现,表面是为了引咱们进埋伏圈,实则水为了吓退我们,让我们转换路线从一线峡走。”
部将心中更是突突的,只觉往哪边走都是绝路,只能继续问萨蛮二王子:“殿……殿下,那这可如何是好?”
萨蛮二王子冷笑道:“燕家若是像用这等伎俩吓退我萨蛮勇士,那此后百载,萨蛮也不必再南下了。”
他点了一名部将:“你带五千精骑前去追敌,余下大军就地修整。”
那名部将很快带着五千骑兵去追那支燕家骑兵。
跟在萨蛮二王子身边的将领这回总算聪明了一次,连忙拍马屁:“殿下这招高,实在是高啊,这五千骑兵若是能斩杀那不知死活的燕家骑兵,前方的埋伏必然水假的,是哪燕家母女的圈套,真正的埋伏在一线峡。若是这五千人马没能回来,前面必是有伏,那咱们转道往一线峡走也不迟。”
萨蛮二王子轻蔑哼笑一声,在亲卫铺上了虎皮的石头上大马金刀一坐,显然对那将领的马屁还是及为受用。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西斜,还不见那五千骑兵回来复命,不仅军心躁动,连萨蛮二王子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几番起身行至高处眺望,都不见前方有人影回来,只得气急败坏吩咐:“斥候何在?每五里地一探,半柱香一报!”
立即有斥候驾马飞驰离开营地。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斥候浑身是血回来报信:“前方有埋伏,五千骑兵全军覆没了!”
那斥候身上还斜插着几根箭,万幸都没命中要害。
萨蛮二王子一听前方果真有伏击,已是脸色大变,底下的兵卒们亦是面色惶惶。
萨蛮二王子很快下令:“传我令,大军调头,往一线峡去!”
竟是他预料有误,那燕家母女果真反其道而行之,在漠北平原设下了重伏。
数万大军在漠北平原调头往崎岖峡道走。
远处的山陵上,燕珂驭马立在崖边,看着萨蛮大军如黑蚁般调头往一线峡去了,眼底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云雀亦是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郡主,那萨蛮二王子果真转道一线峡了!”
燕珂扯动缰绳,马儿调头,“走吧,去一线峡那边帮忙把口袋扎得更紧些。”
这场伏击,在平原设伏不利于隐蔽,工作量也大,不如借助一线峡的天险设伏容易,她和母妃以及燕家的谋臣们合计了许久,才想出了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让萨蛮二王子误以为她们在漠北平原设下重伏,转道往一线峡走。但此番真正在平原设伏的,不足万人。
她已想好两全之策,若是萨蛮二王子并未被她唬住,大军直接朝着平原腹地来,那她便带着这一万人马撤。但显然她赌对了,萨蛮二王子不敢冒进,只派了五千人马前来查探虚实。
*
一线峡以十余里只容一人通行的峡道而得名,一侧是峭壁,陡峭奇峻,一侧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萨蛮军走在这天险处,听着山林里鸟雀的怪叫声,只觉心中戚戚。
队伍中不时有兵卒四面张望,行军速度缓慢,押军的小将在马背上怒抽落下的兵卒,骂骂咧咧让走快些。
忽而山崖振颤,兵卒们抬起头往上看,只见巨大的滚石从山崖上方急速滚落,一时间人马具惊,兵卒们仓惶往后退,可道路狭窄,人和马挤做一团,根本闪躲不及,有的兵卒被滚石砸死,有的失足跌下山崖。
萨蛮二王子被亲兵们护着躲在山壁处,以巨盾护在头顶,眼见周边不断有兵卒被砸死或坠崖,萨蛮二王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漠北平原设了伏,一线峡这里为何还设了伏?
羗城不过八万兵力,竟敢分散兵力在两处分别埋伏他!
萨蛮二王子巨怒滔天,却也明白,被堵在这峡道里只会折损更多兵马,他厉声喝道:“过了峡道中段的继续全速行军!后方人马往回撤!”
底下的兵卒们顿时兵分两路,在峡道上走过了一半的以巨盾做掩护,加速通过峡道,峡道后方的兵卒则调头往回撤。
这一番突袭下来,萨蛮军死伤已接近万余人,过了峡道的,惊魂未定之际,又被一早埋伏在峡口的羗军再狠狠放了几刀血。从峡道退回去的,则被带兵赶去的燕珂堵住了后路。
等萨蛮十万大军过完一线峡,竟只剩五万多人马。
萨蛮二王子哪怕心中怨气滔天,却也不敢在此时同大昭军硬碰,几乎是带着残军一路溃逃出大昭地界。
燕珂带领的一万人马正式和段景砚埋伏在一线峡的几万大军汇合,两军合力将萨蛮军赶出边境,算是正式在西北战场上取得了一场大胜。
二人驭马立在山头看着深入大漠的萨蛮残军,段景砚道:“年前一别后,想再见郡主一次可真难,我送去镇北王府的拜帖,次次都被退了回来。”
燕珂说:“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确实不便见客,今日设伏成功,多亏了小侯爷。”
段景砚何尝不知她所谓的感染风寒是假话,而且后半句,也刻意扯开了话题。
他头一回知晓挠心挠肺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开门见山道:“事到如今,郡主还是在回避我。”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段某就这般入不得郡主的眼么?”
燕珂蹙眉:“小侯爷说笑了,小侯爷少年英才,整个大昭,倾心小侯爷的姑娘多了去。”
“那你呢?”段景砚盯着燕珂问,少年人的目光坦率而赤诚,比起阿木尔,又多了一份成熟和内敛。
燕珂眯起眼打量眼前这副少年人的俊颜,神情有一瞬恍惚,如果不是先遇上朝莲,或许……她会喜欢上段景砚。
他身上有着少年人的意气,也有着武将世家出身的傲气,在同辈中亦是翘楚,不外乎母妃会觉着他适合自己,任谁看来,她们不管是家世还是性子,都是极般配的。
但世上没有如果,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先遇到了朝莲。
哪怕她心知她们之间再无可能,但她也无法接受段景砚的感情,她心里的位置还没空出来,这对段景砚来说不公平。
燕珂道:“珂对小侯爷确实并无男女之情。”
山风有些大,段景砚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了些,他道:“郡主心有所属?”
燕珂并不作答,算是默认。
一时间除了浩浩山风,还有马儿低头吃草的声音,天地间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段景砚才道:“君子成人之美,但我不是君子。燕珂,你喜欢的那人,最好是处处都强过我,若是叫我发现他不如我,你们大婚我抢也得把你抢回定南候府。”
言罢,便调转马头先一步离开了山崖。
燕珂留在原地,继续看着远处绵亘的大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
海东青落在抽出嫩芽的庭院里,朝莲坐在石桌旁,一袭雪色道袍拖曳极地,嗓音清雅温和:“他真是这般说的?”
没人应声,他似乎笑了笑,苍白修长的指尖划开古籍的下一页,淡淡道:“放眼整个大昭,的确没人比定南侯府小侯爷更适合她了,她若是也有意,陛下那边,我去说。”
最后三字落下,指尖捏过之处,书页上却多了一道深深的指痕。
似冰上裂痕,昭示着指痕主人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终究是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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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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