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聒噪又没精神地来到城西六皇子府时,轿夫卸下肩上的担子,有些失神地问:“皇子府是在这吗?”
旁边的媒婆僵笑着点头:“是这、是这...六皇子殿下人比较低调,红灯笼没挂,就连匾额也忘了挂呢。”
“不,这不是重点。”轿夫环起了孔武有力的手臂,托起下颚俯思,“重点是...皇子大婚,圣上难道也不该拨点钱修修大门吗?”
媒婆看了眼府门口两扇早已被雨水腐蚀残破得统共剩半扇的门,可笑地斜挂在一旁,要落不落的,压根就不必开门,人能直接过去了。
“许是这样比较方便皇子的轮椅过呢,我跟你们说,不能妄自在背后揣摩皇家的事情,虽然皇上人是极好,不会砍你们脑袋。”媒婆叉起腰,眯着眼睛怪道。
虽说不必开门门口自敞着,但媒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闯进去。
按理说皇子娶亲,新郎官这时辰该出来迎新娘了呀?难道说有什么事耽搁了?
媒婆让人进去通传后,就杵在门口暗自揣摩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六皇子的废腿。
正想着出神呢,她想着的那双废腿便搁在轮椅上,随着木轮轱辘地压过没有门槛的门口,出现在她眼前,她吓了一跳回神,忙脸上堆笑说着吉祥话,让新郎官上前敲开花轿门。
赵长翎听到花轿外男子低沉的声音时,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的轿门被敲开,她伏在媒婆的背上下来时,甚至在想,一会儿洞.房时若是被发现她不是姐姐,这位痴恋她姐姐的六皇子会不会当场发疯将她砍成一段一段啊。
皇城里关于六皇子闵天澈发疯时砍杀无辜百姓的传闻可多了。
随之,她就听到一阵更加清晰的、是记忆中好听隽永的声音:“对不起,门匾早坏了挂不上,让你们好找了。”
赵长翎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心脏遏制不了地砰跳,渐渐还是喜悦压过了恐惧。
由媒婆一路从正门口背进去的时候,她遮着薄盖头,恍恍惚惚是能看见前院有人影在晃动,却压根没听着喜宴的喧闹声,没有觥筹碰杯,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是极微的。
她有些诧异。虽然成亲是头一回,但不是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宴,这么怪异的气氛,那些宾客们仿佛在畏惧一颗不知何时会炸开的炸药包似的,动作俱是近乎凝滞的,这就很让她纳罕了。
媒婆背着新娘子过了二门就得放下,然后由新郎用喜帔牵着回屋了。
等赵长翎被放下来,穿着绣鞋踩上连地砖都没有,坑坑洼洼的黄泥地时,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眸色突然一沉,来了一句:“你不是她。”
媒婆和旁边奴仆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赵长翎感到背脊一凉,交握的双手在喜袖下掐了又掐。
最后还是装作置若未闻的样子,镇静下来。安慰自己道,未必那就是在跟她说啊,何况,她不蒙着盖头嘛。
可接下来,那轮椅的主人推动木轮子径直朝她而来。
在盖头下她看见了他搁在轮椅上并合放着穿大红喜裤的腿,四平八稳地搁着,同他说话时的语态一样。
他捏紧了她手肘的位置,有些粗鲁地拉着她往二门外走。
赵长翎被他捏得有点生疼,头上盖着盖头,被他硬拽着走,一时有点反应不来,踉踉跄跄一路差点摔倒似的被他拉出二门去。
皇子府的管家以及媒婆他们都看傻了,却也只敢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走,一点喊住六皇子的声音都不敢发。
过了二门,路过前院设宴宾客的地方时,满庭的宾客眼巴巴看着消失在二门处的新郎新娘身影又出现,而且新郎还一手推动轮子,一手拽着新娘的手,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地将新娘子从里头拽出来。
过程中,满庭的宾客竟然也只傻傻地观望着,连一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赵长翎本以为要被人发现,那也是等礼成之后进了洞房之时,届时她再想个办法灭了喜烛什么。
可谁知道她才一落地,盖头不掀人家就瞧出来了,还生生把她赶出了大门外,要不是门坏着,她相信此时六皇子会狠狠将大门“砰”一声把她关在门外的。
赵长翎暗自嘟囔着,难道说心上人的话看个背影就能认出来是真的?
最后六皇子闵天澈只冷冷地警告了她一句“别不知好歹”然后转身就进去了。
没过多久,满庭的宾客也陆陆续续被人赶了出来,最后连媒婆都苦着脸甩着袖子出来了。
“姑娘啊,外头冷,你怎么还在啊?”媒婆看了她一眼,无比惋惜道:“也是...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这样,我去侯府跟侯爷说明情况吧。”
“不,不能说。”盖头下的姑娘发出又软又动听的声音。
虽然她不知道城西废皇子府里的六皇子平日这样的行事方式算不算正常,但她知道,今日若她就这样被退回侯府,皇上必定要怪罪侯府。
赵长翎虽然不怎么深入了解到当今时事,但也猜到这些年侯爷爹的权力,皇帝老早想收回了,侯府的悔婚正好是个借口。
毕竟她还算是侯府的嫡女呢,同侯府同一绳上的蚂蚱,生死相依,再说了,张娘子还在闵天澈手上呢。
最重要的是,三万两银子呢!就这么被撵不是就要吐出来了?再说,侯爷爹可是连老太爷留下的祖屋都抵押了,官帽上的翡翠都被抠出来了呢,辜负不得,辜负不得。
今日来的宾客们显然都是不知被谁胁迫来的,被赶到门外后立即如获大赦,没过多久就逃了个精光。
而媒婆他们兴许是说不动赵长翎,也叹着气生怕后方有人扛起大刀砍她似的走了。
只剩下洞开的大门口处散落着一堆随赵长翎嫁进来的嫁妆——她藏在房里的那些落满灰尘的破烂木头箱子。
·
刚到皇子府的时候,天边还尚有一丝余晖呢,转眼天就抹黑了。
赵长翎艳红的一抹小身影幕在黛蓝色的街景中,荒弃的街道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很努力地搬动箱子,心想,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睡倒在大街上了。
现在的她比以前好多了,她是侯夫人娘不足月生下的,气血不足,又经儿时那场辗转,幼时天一擦黑她半刻钟都拖不得,就会极沉地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晨曦出来才会醒来。此外奇怪的病症也多,这里就不一一细数了,无泪也是奇怪病症之一。
为了让自己不睡着,赵长翎又从怀里掏出把夹心糖塞入口中,打算用辣味驱赶睡意。顺便...为了待会的机会准备下。
以前曾有个人,把六皇子内心的弱点都告诉她了。
皇子府的李管家是六皇子从皇宫一路跟出来的老人了,是位面容和蔼的老太监,见门外那抹红色娇小的影子还在,擎着盏刚刚挑亮的宫灯走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没走啊。”李公公叹息一声道。
赵长翎拍了拍箱子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盖头轻轻道:“我是六皇子妃了,我不能走。”
这姑娘的声音又轻又软的,说话却执拗得很。
“行了,虽说婚旨是殿下去找皇上应下的,但殿下的想法向来无人能够揣摩,连皇上也不懂。我知道委屈姑娘了,但...但是没有办法。其实这于姑娘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呀。”李公公宽慰赵长翎道。
赵长翎这下明白了,听这李管家的语气,应该是不明白六皇子突然抽风赶她出来的原因的,他应该只当她是六皇子要娶的那个姑娘吧。
“这盖头...可要老奴帮姑娘取下?”李公公好意地将手伸过来道。
“不!不用了,我想见殿下。”赵长翎用手护住自己的盖头道。
李公公本来不同意帮她去找六皇子出来,但赵长翎语态恳切,又在冷风中待了那么久,身上的喜服显然不耐寒,冷得瘦削的肩膀起劲儿地抖,就连阉人看着都怜惜。
于是便帮她去找了,不但找了,还很认真地求着闵天澈好久,他才终于愿意转着轮椅出去。
“什么话要说?”轮椅上的男子嗓音很动听很有磁性,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不时会抽风砍人的神经病的声音。
赵长翎用手示意李公公退开,她想单独同六皇子说两句话。
“殿下。”赵长翎吸了吸气,眼睛对上了薄盖头上映出的那个模糊影绰的人影,放轻声量鼓起勇气道:
“殿下日前在城东的榴花大街上,当着几个卖菜贩的面砍杀了三名前来赶集的泥腿子,我当时可是在场看见了喔。”
当时赵长翎不但看见了,还躲在角落里颤抖了好久,等人都散尽,血都冲洗干净才软着腿和缕衣相互搀扶着回府的。
“是吗...”闵天澈语气平缓,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那又怎样?菜贩都看见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秘密了。”
赵长翎轻轻地“哦”了一“哦”,城西的疯六砍人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后她蹲伏下来,头凑近坐轮椅上的闵天澈,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我看见啦,那几名泥腿子手指修长一点也不粗大,握着锄头的姿势跟握剑似的,殿下啊,您又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干着让外界都误会的事,甘愿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赵长翎说完,闵天澈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终于朝她转了过来,隔着薄盖头看向跟前的新娘。
“殿下,我想透透气,帮我摘下盖头好吗?”赵长翎随即抓住机会,指了指自己的盖头道。
赵长翎方一移开头,闵天澈才发现她的盖头羁着他的发冠了,他抬手整理衣冠,便顺手帮她把盖头也扯了下来。
盖头落地,才惊觉盖头里的那个姑娘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里掉着泪,唇瓣却挂着笑,清浅的两记酒窝儿,看起来倒像是已经吓得泪湿衣襟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样。
可赵长翎不过是夹心糖吃多了而已。虽然她也怕他,但不至于怕到要哭的程度。
闵天澈惊见了她那双酷似的眼睛时,俊逸的面容呆了呆。
天色不早了,赵长翎显然支撑了很久,很快,她那哭得红肿的眼皮就越来越沉,终于睡倒在了轮椅上那人怀里,雷打不醒,发出了轻鼾声。
有小可爱问虐不虐女主,作者是老丈人,会把一切好的都留给女儿。何况女主莫得感情,不管是对亲爹娘还是男主。她心之所向的人暂时都不在这,现阶段也不过把男主当攻略对象,还有点天然渣、渣而不自知,总会开玩笑说“喜欢你”“喜欢你”地哄人,但其实都是假的,连眼泪都是假的。能虐到她的大概就是抢她钱了,不过,作者会让女儿钱包越来越鼓胀的。男主嘛~~~不好说,毕竟女婿这生物,生来不就是让我女儿虐的么?作者这里有个小本本记录着,现在的他越作,往后就越血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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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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