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秋风,通俗点说就是去蹭饭。凤予不愧是以前穿金戴银的主儿,进皇城的第一顿饭就是带着其他三个两袖空空的人去蹭饭,还蹭的是天下第一逍遥坊的宴。
马车行至逍遥坊,坊外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把整个大门挤得水泄不通。坊中貌美的女婢正鱼跃而出,将盘中的纸挨个儿分发给来人。
“今日泰和公主在此设宴,谁能解出这盘残局,赏黄金万两宅邸一座!”坊主站在大门正中央,一身锦衣声如洪钟,“当然了,解不出来也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逍遥坊为诸君准备了午膳,还望诸位多多发挥才学!”
苏矜然啧啧称奇:“黄金万两宅邸一座,泰和公主好大的手笔。”
乌芯板着指头数了半天问:“黄金万两可以买多少粮食?”
卢玉潭答:“大约够南疆所有人吃上两三年吧。”
乌芯眼睛一亮,突然抓住凤予的胳膊:“你快去解开。”
乌芯这一届南疆最有天赋也最优秀的蛊师,虽说是大巫,但其实也就十五六岁,比苏矜然还小一些。
凤予此行就像带着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青年思及此颇有些无奈地笑笑,拍了拍乌芯的头:“要解的,再等等,等人齐。”
乌芯刚想问等谁?
马车后忽然传出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众人下意识新开车帘向后看去。两排铁蹄,身着甲胄手持长矛,沉默寡言气势逼人。铁蹄中间有一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娇俏稚气的脸蛋。
“这就是逍遥坊,果然气派。”少女拎起裙摆跳下车,“爹,快下车,位置都快被占完了。”
“找那个姓李的,你姑应该给咱留了位置。”马车里又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紧接着顾衢就从马车上下来。他像是没骨头睡不醒似的,身形歪扭打着哈欠,若不是腰间大喇喇敞着的顾家兵符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任谁也不会高看他。
苏矜然刷的一下放下帘子惊道:“顾衢,他怎么也来了。他大字都不识几个来这儿干嘛!”
话一说完苏矜然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既然是泰和公主设宴,就绝对不是普通的棋宴那么简单,顾衢在京中颇有威望,来赴宴也是很正常的。
凤予要等的人大概就是顾衢。果不其然,凤予在听到顾衢的声音后起身下车。
苏矜然也跟着起身:“诶你等等,这车高别摔了。”
凤予心说我又不是瘸子,干净利落下了车,一抬头对上顾衢探寻的眼神,两人离得太近,近的连鼻息都能感受到,凤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顾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两人的距离不增反减。
他像是看不懂这明显的回避,上上下下把凤予打量了几遍,若有所思:“你那么瘦怎么满脸红光,易容了,但是摸着又不像。”
男人边说边十分不见外地伸手摸凤予的脸,手指在脸颊上好一顿摩挲,此举明显激起了周围人些许的不满,隐隐有“登徒子”的声音响起。
凤予颇为淡定展颜一笑:“侯爷摸出什么门道了吗?”
顾衢总算识相地收回手。
卢玉潭在车里差点眼珠子都瞪出来,苏矜然无声骂了句脏话,唯有乌芯看向顾衢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顾衢这个人,擅长三言两语揭穿对方然后在人家惴惴不安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放过。
这次也不例外,他慢悠悠喊了一声顾晖,转身,姓李的逍遥坊坊主已经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李不才见过侯爷,侯爷请进,泰和殿下为二位预留了天字号房,酒菜都已经备齐了,就等着二位赏光。”李不才带着两人往里走。
顾衢没走两步又回过头:“你要不要一起?”
有厢房自然比在大堂好,凤予欣然答应:“好啊。”
于是乎四人就顶着众人炽热的目光跟着顾衢上了二楼,天字号的客人从两位变成了六位,好在李不才早有准备,几个人上楼的功夫,桌上的碗筷饭菜都变成了六人份。
李不才秉着“贵客来了我眼瞎耳聋”的态度,只陪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忙不迭地走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人推门进来——虞恣意见到房中人愣了一下。
“你相好?”虞恣意随口道。
顾衢骂道:“你才相好,我只要晏儿。”
虞恣意下意识回嘴:“你那晏儿也就偶尔光顾你的梦乡。”
“我之前见到了。”顾衢信誓旦旦,语气真的让在场其余人都非常吃惊,生怕他突然发病血溅当场。
唯有凤予十分淡定,自顾自倒茶喝水,末了道:“这棋宴什么时候开始?”
虞恣意道:“快了,你是?”
“草民卢澄见过泰和公主。”凤予抬手道。
虞恣意不愧是和顾衢拜过把子的人,也上上下下打量凤予半晌道:“不像布衣,你不会是哪家的私生子上京寻父吧?”
凤予巍然不动:“不是。”
“哦。”虞恣意于是转过头,“李不才,开宴!”
卢玉潭虽然是第一次到京城,但是行走江湖也听说过京城是个风起云涌勾心斗角的地方,尤其是知道凤予的身份后胸中更是豪气和谨慎并存,一方面希望能跟随凤予祝其得偿所愿,另一方面又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朋友招来灭顶之灾。
但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二位,一个杀神镇国侯,一个只手遮天的泰和公主,怎么看都和传说中的心机深沉不相符?光见面这几眼,卢玉潭其实颇为欣赏虞恣意的随性洒脱。
苏矜然道:“看窗外。”
众人闻声望去。
此时窗户大开,几个壮硕的小二站在三楼。
只听李不才一声立下,巨大的长幅霎时展开,大堂迅速泛起一阵惊叹声,只见长幅上赫然画着一局残局,黑子大龙被断,难掩颓势;白子前期蛰伏,但是如今已是乘龙之势。
有识之士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说黑子必输无疑,也有人说尚有转圜之机,甚至有人直接席地而坐开始推演,一时之间全是纸张摩擦声。
乌芯不懂中原的棋,埋头吃饭;卢玉潭和苏矜然则双双皱起眉。
“苏兄怎么看,这黑子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无论怎么走都逃不脱一个死字。”卢玉潭小声道。
苏矜然紧紧盯着那副图,盯到眼睛有些发痛才摇头叹息:“我也看不出破局之法。”
顾衢对棋没啥研究,只是看了两眼然后问顾晖:“看出点门道来没?”
顾晖已经跟着箫遇学了一段时间棋艺和兵法,兵法顾衢能看出来她有进步,但是棋艺顾衢不懂,正好今日有机会,带她来见见世面。
泰和闻言瞥他一眼,顾衢察觉到视线转头看她。泰和又面无表情把脸转开。
顾晖看着棋局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挠挠头道:“我看不懂。”
虞恣意幽幽道:“你要是只学了半个月棋就能解出来,那可真是绝世奇才。”
顾衢不服气:“谁说我闺女不能是绝世奇才。”
“有其父必有其女。”虞恣意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她站在走廊上能看清大堂里数不清的善弈者都皱眉沉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哀。果然,陛下亲自给她布下的棋局,天下还有谁解得开?
顾衢看着虞恣意的背影,后知后觉品出些落寞来,他挪近凤予的椅子,小声问:“她刚才是不是在怪我不是为了解棋而来?”
凤予诧异地看着他:“你不解棋来作甚?”
“带她来见见世面,顺便看看能不能给她请个好夫子。”顾衢指了指顾晖。
凤予暗叹好一双憨男怨女,饮尽杯中的茶水,走出房门:“我初到京城囊中羞涩,看来公主殿下这黄金万两我要笑纳了。”
虞恣意猛地回头看他,眸中充斥着震惊:“你能解棋局?”
台下众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被吸引,堂下人只能看见凤予一袭红袍胜过残阳千万,眉目浅淡疏离嘴角却在笑,那种千万次垂坐千万次挑灯夜读之后才能从胸壑中生出的傲气犹如风雪黑夜中骤然亮起的名剑。
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凤予朝旁边伸出手,李不才何等人精,立马恭敬地摆上棋局。凤予就这么从容地坐了下来,不假思索放下一子。很快白子也做出了回应。
凤予就这么独坐下起棋来,霎时间万籁无声,在场的人鲜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也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和谁下棋,十数招后,有人惊喜地发现黑子扭转了颓势,没有人发现逍遥坊多了很多生面孔。
数十招后,黑子与白子分庭对峙平分秋色。
顾晖从头到尾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喊道:“有机会,白子要输了。”
果不其然,凤予下完最后一招,局势霎时扭转。李不才连忙上前一颗一颗数棋,最后惊讶道:“黑棋胜半子!”
虞恣意不敢置信:“当真?!”
李不才笑答:“千真万确。”
虞恣意这才回头去看凤予,后者掸了掸衣衫上的灰,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平静道:“黄金万两和地契劳烦送到卢家酒楼。”
虞恣意问:“你究竟是谁?”
“在下卢澄,暂住卢家酒楼。”凤予淡淡道,走近两步,“公主,今日这棋是和你下才能下赢,和真正的棋手下,最多也就是平局,如何破局,不在我也不在棋手,在殿下。”
虞恣意双手不自主地握紧,眉头紧皱。她还想追问但凤予却没在看她,径直走回了厢房。
“棋局已破,我们一行便不多叨扰,今日多谢侯爷款待。”凤予道。
其余三人也站起身辞别,马车再次启程,没过多久就到了卢家酒楼。
改一下格式,不知道咋弄的居然贴在一起了,我今天才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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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逍遥坊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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