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谁?给我起来!滚一边去!”
化安是被几根棍子捅醒的,眼前雾蒙蒙的,依稀感觉到上方有几个黑影围着他晃。
耳边嗡嗡作响,充斥尖锐的叫骂声,他支着胳膊,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还不滚?老子的地盘你也敢占?臭小子想死是不是?”见他没走,为首的乞丐踩在他肩头,用力将人踹翻出去。
昨夜是花灯节,各家公子小姐都出门戏雪赏灯。少年人不知生活苦楚,往往出手阔绰,以前他们说些吉祥话卖乖能讨不少钱,够他们捱过最冷的时日,结束时还能去郡守府的粥摊领上一碗肉粥暖肚。可是昨夜他们一行人在路边刚蹲下,连脚边的积雪都没踩化,就被衙役以偷盗郡守公子钱财的罪名押走,灯会结束才放人。他们饿着肚子回家,却发现睡觉的地方被一个泥人占了!
那泥人蜷缩在他们的被褥里,一头乱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干裂流血的唇,身上层层叠叠裹着烂布条勉强算蔽体的衣物,外衣上全是污渍泥水居然把他们被褥都打湿了!
乞丐越看越窝火,于是上前补了一脚,又抄起棍子快而狠的打下去。
化安本就头晕目眩,被这一踢一打更是几欲吐血差点背过气去。
他浑身是伤如同废人,自是不敢和那些人多言,只能一手护头,一手撑地,手脚并用的从棍棒下爬出来,缓慢地往没人的角落挪动着身体。
这屋子原先是间祠堂不知道为何废弃了,正正方方的地面上一半都焊着铁架供奉先祖牌位,里层牌位还伫立着,外层的牌位却成了乞丐们冬日生火的工具。祠堂东面还算暖和,地面上搭着四五张简易床铺乞丐们都聚在那边分吃食,而西面角落漏风漏雪有一大片空地,他们见化安一声不吭爬到最西角躺着,进气少出气多的衰样,也就暂时没再找他麻烦。
在进食时讨论小道消息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这次也不例外。
“哎——你们听说那件事了吗?我怎么觉着像假的?”
化安在一旁凝神细听,他从北境逃到凡间一路疲于奔命急不择路,稀里糊涂到这里后,都是避着人往荒野走,如今连当地地名都不知道,原住民们的讨论也许能让他了解周围状况。
“你是说黎丹?乱剑宗都发多少条追杀令了,这怎么会有假?他这回啊死定喽。”
“可不是吗,我听黎府采买的管事说,其实几个月前就来过一群仙人把黎府翻了个底朝天,直到现在还有两位仙人守在黎府没走,就等黎丹露头后一举击杀!”
听到这里化安有些不淡定了。黎丹,黎府!他们口中必死无疑的黎丹正是他本人,化安是他在仙门的道号,而这无意逃到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老家——晏然郡。
最初他往凡间逃是因为灵气稀薄鲜有仙门世家驻扎,方便他躲避养伤,可是晏然郡不一样,这有个乱剑宗的附属小门派就算了,更别提主宗怀疑他逃回老家派人日日巡查,说不定哪天就发现他躲在这儿,真是倒了血霉!
“搞不懂那些仙人是咋想的?来黎府守着有个屁用!那个淡情薄义的东西发达后六亲不认,早和黎家断了关系!他们有这闲功夫不如去其他地方多搜罗几遍!”
“听说他为了夺宝,丧心病狂地将上百同门困在死阵里,哀嚎声十几里外都听得见!那叫一个惨喽!”
“哪有几百那么多,我听说是三十来个。”
“几百几十都一样!纠结那个干嘛?”
“我还是觉得有点怪,他之前在仙门混的风生水起,怎么突然就自毁前程去杀人夺宝……”
“对!从小就听人说,咱嘉荣郡出了一个仙门大弟子,这是多么威风的事!周边各郡没一个敢惹我们的!现在好了,仙人突然变逃犯,真他妈跌面。”
“突然?不是突然。这里面门路可多了!”为首的乞丐三下五除吃完手里的馒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屋子西面走,边走边笑:“仙门遍地是天才,走到最后都是拼家世讲人脉。咱这山沟沟飞出的金凤凰原本以为去上面就是享福的,结果日日受讥讽欺辱,心生怨恨,蛰伏多年后,找着机会发泄报复很正常。”
不是,不是这样的。
化安听着他们的谈话只觉得无奈,却也只能在心里反驳。
为首的乞丐又瘦又高,走到化安身边,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往屋外拖。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人丢到屋外的空地。
“啧!这是我们的地盘,你给我死远点!”
化安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听着响亮的关门声,他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滴水成冰的冬日,天上还飘着大雪,在没有遮蔽取暖的环境下,重伤的他也许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
身下的雪融化渗进破烂的衣物里,冷的人骨头发颤,化安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可惜储物袋打不开,没能做个饱死鬼。”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化安的身体被积雪埋了一大半,可是现在他却不冷了,甚至感觉口干舌燥身体发烫。这是极寒情况下濒死的前兆,望着面前轻盈柔软的雪,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仰头,将唇贴在地面想吃一口雪,却咬到了满嘴的泥沙。
感受着唇齿间的粗砺,化安突然有点想哭,那些不甘和无助突破了自我构建的麻木牢笼,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额头抵地,呜咽出声。
三个月前他是乱剑宗颇受倚重的内门弟子,三个月后他是叛逃的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那日他领了师命,护送新弟子去收录秘境。一路风平浪静,到目的地外突生变故。他们一行人遇袭,来人下手狠辣,新弟子们撑不过几招就死伤大半,化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出去后却发现满世界都是自己的追捕告示。他去宗门求助,往日那些和蔼可亲的前辈长老们,见面就是杀招,不听他半分解释。
修真界开启了一次庞大的围猎。
仙门世家,散修联盟,妖修三大派都卯足了劲发悬赏。提供黎丹踪迹者,一万灵石!取黎丹性命者,三十万灵石!活捉黎丹者,百万灵石!
他被逼到了绝境。修为尽毁,法器破碎,身无分文,举世皆敌!
修行数十年,他也曾预想过自己的死法,或是修为不精寿命耗尽,或是死于妖兽魔修,或是困于秘境油尽灯枯……没想到,真正的结局是在人间冻死,真是窝囊!
天色渐明,万籁俱静。
宴然郡的清晨常有浓雾,冬日更甚,人站在雾里三尺外看不清脸,七尺以外找不着人影,于是这个点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路上鲜有人烟,只有最大的酒楼还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原是郡守小公子在楼里设宴,鼓乐响彻整夜,楼里的传菜小厮好不容易得了空打个盹,却瞥见那在顶楼的郡守公子突然出现在他身侧。
“沈长生在哪?”来人裹着厚披风,蓬松柔软的墨狐毛映着美玉般的脸,眉头轻拧,面色不善。
瞧着这张与楼上郡守公子一模一样的脸庞小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公子的孪生哥哥沈长明,自幼体弱鲜少出门,寻常人不得见,没想到今个居然亲自来了。
“小公子正在顶楼用膳,请长明公子在大厅雅座稍候,小人这就去传话。”
沈长明刚同意,余光看见一群人从楼上蜂拥而下,他们一身酒气推推搡搡的往外走,到了门口他的弟弟沈长生却突然从这堆人里蹿了出去,跨上马就逃,几息后就没了踪影。
大雪封路,浓雾遮眼。沈长生刚跑出一段路就后悔了,他原本打算去好友家躲几天,没想到马儿不受控的狂奔。如今四周环境不明,只能依稀辨别是野外,沈长生慌乱的贴紧马背,不断安抚受惊的马祈祷快些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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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安即将消散的意识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唤醒。
“化安这次也能化危为安吗……”
虽说希望渺茫,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受控的妄想。
话还没说完,身体被突如其来马蹄狠狠踏过,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后,瘫在泥坑里再也没了气息。
看见死了人,马上的沈长生吓懵了。
这荒山野岭,谁能想到有人趴在路上。看着那人身下渐渐晕开的血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声大叫把他惊醒:“小弟啊!小弟!你怎么了啊小弟——你睁开眼看看哥啊——怎么眨眼的功夫你就没了啊——”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扑过来,跪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大叫。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才刚过二十岁啊!无病无灾的偏偏让人给害了呀——”陆陆续续跑来七八个人围着马呜呜直哭。
沈长生本来就因害了人命而吓得直哆嗦,被他们这几嗓子惊的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其中一个乞丐见状对同伙使个眼色,直接伸手扯掉了他腰间的钱袋,又摸向他脖子上的项圈。
片刻后,沈长生的财物配饰几乎被搜刮干净,他们甚至开始扯他绣着金线的衣裳。
“滚…滚开…”沈长生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喊到。他用力挥开身上的手想跑,却被一群人围着走不了。
“我是郡守府的少爷沈长生!你们现在滚开我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等我回去了让我爹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听到这话,几人反而发怒起来:“原来就是你昨个害的兄弟们在牢里蹲了一夜!郡守公子了不起啊?这是我们的地盘!”
看着他们充血眼睛和逐渐逼近的身体,沈长生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了一个身形较为瘦弱的乞丐,但也因为惯性正好扑倒在化安面前。
“唔!”他一抬头看见化安惨白的脸混着血水时一声尖叫哽在嗓子眼就要喊出来,却看见他睫毛颤了颤,然后缓慢的眨了一次眼睛。
“你……你没死?”
第一次发文,感觉好紧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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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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