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依旧吵闹非常。
薄城刚进去,就被拉入了人群之中,全程没再看付澄阳一眼。
付澄阳就这样呆愣地站在门口,脑子里嗡嗡的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飞,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整个人像无法接受这些信息似的僵在原地。
好在众人都沉迷于玩乐,加上灯光昏暗,一时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就连温梵也没注意。
突然一阵惊呼伴随着嬉笑声爆发,付澄阳短暂回了神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他们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一名女生羞羞答答地被推搡到薄城面前,几乎就要被推到薄城怀里。
但薄城只是微微后仰,躲开了。
这个场景付澄阳很眼熟,但上一次他看见的时候,薄城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对方扑进自己怀里,然后抱住。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第一排顶端的电灯还开着,在夜色里也显得有些昏暗,窗外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密密地砸在地上,发出噼啪声响。
付澄阳抱着两把伞,呆愣地站在窗外。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晚自习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了,但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付澄阳不想待在家里听付荣没完没了的念叨,就打着给哥哥送伞的幌子溜出来,一路跑到宁高。他想得很好,若是薄城也在,就把自己的伞给薄城,他和哥哥拼一把伞回家。
只是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白炽灯的灯光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出付澄阳震惊又不知所措的脸。
而窗户内,那个被薄城拥抱着的人缓缓转过脸来,半边脸颊暧昧地埋在薄城的肩头,漂亮的眼睛泛着水光,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付澄阳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他紧紧抓着手里的雨伞,只想逃。
在转身的那一刻,付澄阳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暗恋结束了,结束在他刚刚弄清楚自己性向的第三个月,而那个终结他暗恋的人,是他的哥哥。
“薄总这是爱江山不爱美人啊,美女的面子也不给,你看我们这小美女都要哭了,哈哈哈哈!”
“我不喜欢女生。”
像是一块冰块掉入沸水之中,水面突然平静了一瞬,又沸腾起来。
这还是薄城头一次公开他的喜好。
“哎哟早说嘛,我说什么来着?薄总从北美来的,什么没见过没玩过,男的,男的也行啊,长得漂亮又水灵的小男生那还不多的是?薄总赏光,给个房号,我今天晚上就给您送过去,包您尽兴!”
“不必了,心有所属。”
“这……看不出薄总还是个情种呢!也对,北美金发碧眼小帅哥,谁看了不迷糊?”
“是华人,黑头发黄皮肤。”
“哦,哦,那不错啊,有共同语言,一起生活不容易产生矛盾……”
“我跟他没有在一起。”
“……这是,还没追到?”
“追不到了。”
天人永隔,再也追不到了。
当所有人都奇怪薄城为什么突然敞开心扉时,唯独付澄阳明白,这一字一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想要讨好薄城,就要送他他所爱的付雪舟,可世界上哪里还有第二个付雪舟?只有害死付雪舟的罪魁祸首。
这场喧闹的派对在深夜落下帷幕,一直到薄城上车走人,付澄阳都很识相地没往他跟前凑,转而又拒绝了温梵顺风车的邀请,自己叫了辆网约车。
司机接单后的下一秒,就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我没看错吧?凌晨一点你去公墓啊?”
“对。”
等上车后,司机又特地扭过头来仔细地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判断他到底是人是鬼。
“你们年轻人奇奇怪怪,是不是又玩那种大胆游戏啊?这个点公墓可没开门啊。”
“没事,您往那开就是了。”
到了公墓,果然没开门。
付澄阳敲了敲岗亭值班室的窗,敲醒了看门的老大爷,塞了五百块钱之后,老大爷打着手电带着他进了墓园,爬了几十节台阶,停在一座墓碑前。
和看门大爷约好半小时后来领他出去后,付澄阳转身看向墓碑,又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
来得匆忙,什么鲜花点心都没带,冬天路边也不长什么野花,他便随手摘了片叶子,叠成一颗小星星放在墓前,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细细擦拭墓碑上的灰尘,直将这黑灰色的花岗岩擦拭得能照出他的倒影——和墓碑上的照片中的温柔笑着的男生有七分相像。
手指划过凿刻的痕迹——付雪舟,他的哥哥,死时才二十二岁,距今已七年。
那年,他刚高考完,分数还不错,付荣脸上也总算有了些笑意,家庭气氛也和睦了许多。只是好景不长,填志愿时,因为付荣想让付澄阳念金融,而付澄阳自己想学计算机,家里又爆发了一场大战。
这次是他跟付荣算是闹得最凶的一次,家里客厅的电视都被砸坏了,他妈在家里的大事上向来是不拿主意的,看付荣一副气疯了要把付澄阳往死里打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就坐在边上叹气。
看见他妈的眼泪,付澄阳就更烦躁了,一刻都不想在这个付荣“一手遮天”的家里多待,骑着机车就跑了出来,也没地方去,就围着宁城兜圈,直到他骑累了,便随便找个没人的公园待一会。
同样是凌晨一点,他直到今天也清晰地记得这个时间,付雪舟打电话来问他在哪。付澄阳本意也并不是想让家人担心,便将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半小时后,付雪舟开着车抵达,车门一开,付澄阳被消瘦的付雪舟吓了一跳,其实那段时间付雪舟的状态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薄城的离开和失联让付雪舟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甚至有抑郁倾向。付澄阳曾想给薄城发邮件,告诉他付雪舟的情况,但付雪舟不让,只说薄城在北美的情况非常艰难,不能让他分心。
是以看到这样的付雪舟,付澄阳心中的怒气减小了几分,但到底还在气头上,口气便不怎么好。
“你怎么来了?来给付荣当说客吗?”
付雪舟好脾气地笑笑,又似有几分无奈:“妈说你不肯回家,我就找过来看看。”
“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小孩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回去的,你就跟付荣说,让他死了这条心,以后和泰谁爱接手谁接手,反正我不管!”
“阳阳,做儿子的不能这么自私,爸他是为你好……”
付澄阳心里的怒火被瞬间点燃,连成一片火海,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借由此说了出来。
“自私?我想过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的路怎么就自私了!这二十多年你被他们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摆弄,你难道觉得这是为你好吗?!我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下场所以不想变得跟你一样!”
“澄阳!”
惊觉自己的失言,付澄阳理智回笼。他不敢去看付雪舟的眼睛,只跨上他的机车,拧动车把。
“我今天心情不好,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自己在外面转转……”
可付雪舟却挡在了车前:“不行,太晚了不安全,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回去了就出不来了,还会被付荣按着头改志愿,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重话吓到,当付澄阳一拧油门飞驰出去之后,付雪舟也上了车,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他知道是付雪舟不停在给他打电话,想劝他停下来,但付澄阳没有,他压低了身子,一个劲地往前冲,像是要将覆在自己身上的这张网冲破——直到身后爆发剧烈声响,他急刹回头,看见的是面目全非的熟悉的车辆,和冲天的火光……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那场事故之后,付澄阳进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真空时期,像是灵魂出走了,又像是谁在他身上罩上了一层透明壳子,感知迟钝,记忆力减退,甚至有的时候会出现记忆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道路中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拿起刀。
那段时间家里简直乱套了,陈婉云的状况比他还要糟糕,为了不刺激到父母,他只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甚至最好不要出现在家里。也不会有人关心他怎么想,他伤不伤心。
相较失去生命的哥哥,罪魁祸首的他根本连喊疼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就算他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哥哥也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付澄阳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着,“我有很多事都欠你一句道歉,害你出事,没能守住和泰,没能照顾好妈妈……明知道你和薄城在一起了,我还是偷偷喜欢他……”
“但现在怎么办呢,哥哥……薄城想让我把你还给他,可是我还不出来,我到哪里变一个你出来啊?”
抱着膝盖在墓碑前坐了许久,直到看门大爷到点了上来接他。
“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哟,这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啊?跟你长得真像。”
“我哥哥。”
“可惜了,年纪轻轻……别想不开了,带着哥哥的那份好好活着吧,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墓园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在寂静夜色中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响。
付澄阳回头,望向藏在青山深处的鳞次栉比的灰白墓碑。那片死寂的白色,像是对他的审判——头一次,付澄阳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肮脏与不堪。
凌晨三点,万豪的总套里,薄城刚和北美那边打完电话,又洗了个澡,正在擦头发,就听见内线电话响。
他接起来一听,是前台的声音。
“您好薄先生,楼下大堂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付澄阳先生想要上来找您。”
薄城垂眸看了眼时间:“让他上来吧。”
五分钟后,门铃被人按响。
薄城系上浴袍的腰带,过去开门。
门外,是脸色苍白的付澄阳,头发被夜间的雾气打湿,像是落入水里的可怜小狗。
“你怎么来了?”
“你打算在宁城待多久?”付澄阳问。
薄城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怎么,小付总是巴不得我走?”
“待多久?”
“两到三周吧。”
“那我就算三周。”
付澄阳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表情却格外认真。
薄城眉头轻皱,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就听付澄阳说道——
“接下来的三周里,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你接受吗?”
做法做法,涨收涨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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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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